對方或許看穿了她的心思,居然加了一句解釋。
“到時候去醫院,免不了要處理各種事,身邊總得跟個成年人吧。”
通訊錄裡找到号碼後,馮玥打了過去。
這個點,房東阿姨通常還在小區外的馬路上攬客。但凡再晚個十分鐘,人阿姨就要歇業回家睡覺了。
所以說,大哥的運氣是真地好。
十點二十五分,房東和急救醫生前後腳進了1204的大門。這一刻,單宸曾經期待過的女人尖叫聲,終究得以實現。
馮玥拉着驚魂未定的房東,讓到一旁,留下足夠空間給醫生做專業處理。
房東阿姨雖說四五十歲的年紀,人生閱曆有一些,卻也還不至于豐富成這樣。
“小馮啊,你當時沒,沒看見,看見……”
明顯房東也不知道那該是個什麼景象。
仇家報複?尋釁滋事?還是入室搶劫啊?這些個惡性事件,她這輩子可還一樁沒見過呐。
馮玥接過了話。
“阿姨,我不在現場,那會兒我還沒下班。”
“那就好,那就好,要瞧見了多吓人呐。”
醫生簡單處理完傷口,人擡上擔架後,迅速就要轉場。
“一名家屬跟車,你倆誰和我們走?”
“我,我,我跟你們走。”
房東未見得就不害怕了,但這事兒就該她擔,也推不到别人身上。
“小馮,你就别去了。這血嗞呼啦的,小姑娘看了不好。”
“一個人在家,千萬把門鎖好。”
“把,把手上這血洗洗,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啥事兒沒有。”
“别怕,咱小區門口就是派出所,你放心睡。”
出租房裡的公共區域本就不大。剛剛還塞滿這片空間的一群人,一起出現,又一起不見了。
連帶着消失的,還有原本地上躺着的那個。
馮玥走過去把大門關好,反鎖。轉過身後,擡起自己的兩隻手,看了一眼。
房東阿姨說的沒錯,她的手上的确沾了不少血。
其中,左手上的要比右手更多一些。除了最嚴重的掌心部位,幾乎每條指縫和指甲縫,都沒被幸免。
有些血液幹燥後,留下了褐色的血漬。但更多的液體還在濕潤的狀态,附在馮玥的手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如果隻是單純地蓋個紗布,當然不會産生這麼壯觀的結果。
在傷口處長時間的停留,才有可能。哪怕,馮玥的手和它之間隻有間接接觸。
和房東通話的時候,馮玥就留意到,摁在白布上的那隻血淋淋的手有輕顫的迹象,幾根手指似乎輪流在做伸直運動。
“你手怎麼了?”
挂了電話,趕緊确認他的情況,别是手上還有其他的傷口。
好在不是。
說話的人,語氣無奈。
“麻了。”
馮玥不再發聲,直接采取行動。
她哪來什麼急救知識,有的不過是常識。常識告訴她,給傷口止血是當務之急。
憑一霎那的直覺,馮玥兩手交疊,立刻壓在搖搖欲墜的那隻大手上。從上往下,手心連手背,手心再連手背,最後一個手心終于牢牢壓實了傷口處的止血布。
“謝謝。”
雖然從她進門到現在,時間也才過去了五分鐘,但就在這短短的五分鐘裡,馮玥目睹了他狀态迅速下降的變化過程。
此刻的他,嘴唇蒼白,兩個字的謝謝,說得氣若遊絲。
“你别說話了。”
同租一室兩個月的時間裡,一聲謝謝聽不到。
今晚不過幾分鐘而已,有人倒是突然講文明懂禮貌了,連着對她說了兩次謝。
兩個人都不再開口,室内一片安靜。
躺着的人會不會害怕,馮玥不知道。但跪在他身邊的馮玥,是真地很害怕。在救護車到之前,她的手一絲一毫都不敢放松。
萬一因為她的緣故,沒能壓死出血口,導緻這人垂危,乃至喪命,那她肯定一輩子都要做同一個噩夢。
即使當下還能感知到他的生命體征,也并不能讓她放松。
由于不知道救護人員何時才能到,馮玥每分每秒都在擔心自己手邊的這顆心髒跳着跳着就不跳了。
她的腦子裡充斥着未知帶來的恐懼,想不了一點别的。勉強能做的,是默默給這顆了不起的心髒打氣鼓勵。
加油,你好棒,繼續跳下去,好不好。
這一晚,是1204兩位夏日租客之間的最後一面。
一人昏迷在擔架上,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
另一人則停留在原地,靜待剛剛經曆兵荒馬亂的一顆心恢複往昔正常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