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過了理科狀元的那張榜單。
下一張,上面的文科狀元不是她。
第三張,這屆蘭陵一中的Top2錄取人數總共47個。近十行的人名,馮瑄反複讀了兩遍,裡面沒有她。
馮玥沒有考上她想去的京大。來蘭陵之前,馮瑄有過這樣的預感。此刻确認榜單後,他承認自己為馮玥感到惋惜。
即使這幾年,他們在信裡幾乎已經不怎麼聊到學習,但他知道,這個小姑娘一直在心裡較着勁,必然每天都在努力,從未松懈過。
雖說付出未必就要和回報成正比,但馮瑄非常希望,馮玥不會被命運辜負。
如果能夠找到她,如果她很失落,那麼馮瑄會當面對她說,沒事的,玥玥。上不了京大,沒什麼要緊,你看,我當年不也沒念得了京大,如今一樣過得很好。
但馮瑄不知道更為具體的情況,不清楚馮玥是僅僅上不了京大,還是說普通一點的學校她也去不了。
如果是後者,他甚至私心想勸說她不要複讀。美國有不少很好的大學,她可以和他一起出國,他來幫她申請學校,照顧她以後的生活。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她。
這裡是她的高中母校,他有她的真實姓名和班級号。
就算畢業班的老師此刻正在放假,但高一高二教過她的老師還在,或者直接去敲校長辦公室的門,不可能得不到她的聯系方式。
隻是,這中間的過程必定繁瑣,會經過一輪輪的盤問和确認,然後驚動她的父母及她本人。
更要考慮的是後果,他這般興師動衆,最後受損的是馮玥的名聲,她很可能會給她在意的各方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所以他要忍耐,忍耐到回去海陵再另尋他法。
馮瑄記得,自己有同學畢業後進了安全局工作,查一個人的身份輕而易舉。就算不願通過熟人,聯系私家偵探也是一個可行的做法。
最後一張榜單上的内容,馮瑄已然很不在意。
但他對馮玥兩個字太過敏感,何況這個名字在榜單上的位置也相當顯眼。從上面數,第五個人,馮玥。
馮瑄甚至在看到的那一秒,懷疑過這個馮玥不是他的馮玥。
但下一秒即刻清醒,他記得她念高一的時候告訴過自己,說她們學校居然還有和她名字同音的姑娘,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那位女同學叫馮月,月亮的月。
蘭陵一中作為重點高中,沒有可能會把光榮榜上的學生名字印錯。
所以,這個全年級第五的姑娘就是他正在找的馮玥。
排在她上面的年紀第四,馮瑄也有印象,是他之前看到的那個文科狀元的名字。馮玥的分數比那位狀元低了兩分。
原來,她考得這麼好。
好到理論上根本不存在落榜京大的可能,因為這麼漂亮的高考分數,通常在填志願之前就會被下派到各地重點高中的名校招生組給搶着預定走了。
那麼,現在就隻剩一種可能,馮玥自己放棄了京大。
為什麼?
離開蘭陵一中,馮瑄打了車直接去高鐵站。
不管是當天下午回海陵的動車上,還是隔天飛西雅圖的航班上,他都長時間地在分析同一個問題。
馮玥作為一個社會個體,除了長相,馮瑄自覺對她掌握的資料足夠豐富。他了解她的成長環境,她的教育背景,她的交友情況,以及她的個性喜好。
最後,他得到一個結論。
這一切都隻能是她故意為之。
即使沒有去念京大,馮玥也有更好的求學選擇,某個境外或海外名校都有可能。但以前的信裡她隻字未提這條規劃,之後更是徹底斷聯。
先前那六年,他們之所以可以維持每月一次的通信頻率,或許外因起到的作用要比内因大得多。
歸根結底,并不是馮瑄這個人對馮玥來說有多特殊,而是從她的十三歲到她的十八歲,馮玥一直處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内讀書,年複一年,從初中到高中。
這時候,有一個來自外部世界的大人,既能給她提供校外的新穎信息,又願意傾聽她生活裡的煩惱。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呢?
加之寫信的活動也不那麼麻煩,或許還能為小姑娘枯燥的學習帶來一些調劑。
但現在不同了。
當年的小孩已經長大,她擁有了嶄新的身份,和彼時馮瑄一樣的身份。說不定,小孩還會覺得,我的起點比你還要好,是不是很厲害?
他在她那裡,自然就沒有了作用。
進入廣袤的世界,她的眼界會更開闊,結交的朋友會更了不起。他不再是那個她唯一相識的外面的朋友。
馮瑄接受了自己的黯然收場,不再做任何掙紮。馮玥是一個即将成年的大人,他尊重她做出的選擇。
高考之前的那封信,應該就是她為這段長達六年的筆友關系劃下的終點。
馮瑄換了一個大洲,按部就班地過着自己的新生活。
當時在蘭陵那種迫切想要見到她的心情如今已經得到平複,他并未動用任何關系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