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公室走到面試間,隻需要五分鐘時間。
在這五分鐘時間裡,張大岡仿佛把這輩子的事都想完了。
他已經發現自己的身份了嗎?
不會的,自己早就金盆洗手了,所有的痕迹也早已被梁先生徹底抹去,他查不出來的。
他還想查什麼,他還想知道什麼,梁先生早就去世了,梁家也塵歸塵,土歸土了,他到底還要咬到什麼時候?
他要是真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迹,那自己這些年的努力不就全打水漂了!
不行,一定要做了他。
可他剛查上寂生,轉頭就不明不白地死了,這個人的身份又如此敏感,這不擺明了告訴所有人他的死和公司脫不了幹系。
怎麼才能做得幹淨點?首先,絕對不能自己親自動手,隻能找外包。
聽說,東南亞那批亡命之徒,隻需要二十萬,就能在這裡買一條命,一條龍服務,幹脆利落,完事之後馬上坐船回國,條子根本抓不到。
不過,烏/克/蘭最近在打仗,那邊的行情已經低到5萬了,還包括了機酒,似乎優惠很多。
其實錢倒不是問題,怕的是這些奸商,外包也找外包,層層中介,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made in China。
與其找他們,還不如找自家兄弟,專業過硬,講義氣,哪怕進去了也不會供出自己來。
“如果能請到啟示堂的兄弟們出山,還真不知道怎麼輸。”一想到這,張大岡臉上閃過得意的微笑。
思慮周全後,張大岡自信地推開面試間的大門。
“都出去,這輪面試我親自來。”
一衆 hr 立馬閃遁,面試間隻剩下張大岡和戴欲真。
“戴記者,你不老老實實地在報社上班,跑來我們這幹什麼?”
戴欲真詫異:“哦,你認識我?”
張大岡幽微地笑了一下:“自梁家一案後,天下誰人不識君。怎麼,英雄記者跑來了殡葬行,體驗生活?”
戴欲真倒是很從容:“那件事後,我算是被業内軟封殺了。凡我所寫的新聞稿,都發不出去,我的記者職業生涯算是完了。”
這句話倒是實話,戴欲真的處境,是圈内公開的秘密,幾乎所有的同行都痛恨他搞亂了新聞界。
“可有後悔過?”
“不曾。”
“為什麼?”
“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剩下的,便是安心受苦了。”
張大岡嘴角微彎,像是在嘲笑。戴欲真并不意外,這些年來,他見過太多冷眼,嘲笑,蔑視,早已習以為常了。
“你是基督徒?”
“不是,确切地說,我是一個有信仰而無宗教的人。”
“你信仰什麼?”
“公義。”
張大岡揚起一側眉毛,覺得他沒說實話。
“區區一個記者,怎麼配談社會公義?”
“正是因為當過記者,能看見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事,所以對公義有着特殊的感情。信仰的本質,其實是意識問題,所謂我相信,其實是我渴望。我渴望公義長存,我渴望好人一生平安,壞人繩之以法,我渴望機會公平,我渴望每個人都活得像一個人……”
“你看見過什麼?”張大岡打斷了戴欲真的話。
“暴力,恐怖,輿論翻雲覆雨,普通人命如草芥。最讓我觸目驚心的是,我親眼見過他們挑選一批又一批未滿14歲的孩子做追債人,用三和青年和癌症患者等弱勢人群當背債人,讓他們買房,用房套其他貸,繼續定金買房,再讓這些弱勢群體賣掉手上的房,吸引到韭菜後一房多賣,套利走人。”
“那些未成年人根本不理解自己是在做什麼,但是他們出手是我見過最狠辣的,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狠絕,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奔着人命去的,當然,他們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他們本該是讀書的年紀,卻被帶進了社會的深淵,無知無畏,什麼都敢幹,沒有任何底線,我有一位記者同事,就是死于他們刀下。”
“為什麼要選擇當【遺物守護師】?”張大岡及時岔開話題。
“因為想當【遺物守護師】。”
…………
“據我所知,這份工作的薪水隻夠付房租。”張大岡冷冷道。
“無礙,我在本地有房。”
“你怎麼能保證一定能給公司帶來收益?”
“當了那麼多年記者,人脈,信息資源,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還是能保證的,我想,你們公司缺的恰恰就是這兩樣東西。”
“與其讓這樣的人躲在暗處調查,不如直接把他招進公司,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眼皮地下。”張大岡心道。
“你被錄用了,明天來上班。”說完,張大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面試間。
他快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氣憤地點上一根煙。
說實話,他平生最讨厭這群聖父了。明明一出生就什麼都有了,偏偏喜歡做一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站在自以為的道德制高點一腳踢翻别人的飯碗。
他覺得未滿十四歲的人就應該好好在學校念書,走上正路,他哪裡知道,這世上要是有路能走,還輪得着他指手畫腳?
戴大記者,你高高在上,你又知道些什麼?
一群孩子,孤苦無依,吃了上頓沒下頓,沒錢上學,流浪街頭,找工作沒人要,他們除了拿命去拼,還能拿什麼和你們這群什麼都不缺的人去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