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沒課,但因為開學第一周,有個新生開學講座。
尖頂高窗、枝形吊燈、牆壁上閃亮的十二星座圖,将會議廳照得無比明亮,仿佛這裡的空氣都要比外面澄淨一些。
講台在正中央,一個鏡面菱形塊,懸浮在講台後方,菱形塊的上頂點不時輕輕撞擊天花闆,發出悅耳的叮咚聲。
“鏡面菱形塊風鸢教會的标志。意為窺鏡、自省。我們一般叫它鏡面方塊。”莫禮凡說,他知道洛蘭是啟蒙者後,很願意多介紹一些魔法世界的知識。
會議廳也是階梯房間,桌椅成弧線環繞中央的講台。他們從後門進來,幾乎和鏡面菱形塊平視。
莫禮凡踮起腳,望向鏡面方塊:“可别小瞧了它,面積不足10平方米的東西,造價10個億。”
洛蘭這才正眼瞧了瞧鏡子。
鏡子中映出來的,不是會議室,也不是洛蘭踮起腳努力朝鏡子望去的模樣,而是一個陌生男人。
男人身處昏暗逼仄的房間,靠牆而坐。他長眉細目,雪發委地,羸弱單薄。披一襲白袍,宛如霜雪雕刻而成,自有一番清愁暗鎖、不食人間煙火的清貴。
這人是誰?
洛蘭正想着,鏡子中的男人,忽地側過頭,隔着鏡子,和洛蘭對視。
男人淡灰色的眼珠,定定地瞧着洛蘭片刻,張開沒有血色的雙唇,吐出舌尖。
他舌面上有紋身,是一隻眼睛。還打了舌釘,頂端的金綠寶石,正好在紋身眼珠的位置。
舌面上的眼睛紋身好似活了過來,目光灼灼地盯着洛蘭。男人仿佛不是鏡中幻象,他們的确在對視,隔着一面鏡子。
“你看到了什麼?”莫禮凡打斷了洛蘭的思緒。
目光隻是錯開了短暫的一瞬,再定睛看去,鏡中的男人不見了。洛蘭看到自己的宿舍床。
洛蘭敏銳地察覺到,不該把看到蒼白男人的事說出去。于是他說:“宿舍床。我現在很困,想睡覺。”
莫禮凡:“我看到我取得了神聖選定的冠軍,在領獎台上和金琉斯握手。天呐,金琉斯轉身時,烏黑的發絲拂過了我的手指……父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驕傲地為我鼓掌!”
“渴望什麼,就會在鏡子中看到什麼,對麼?”洛蘭問。
莫禮凡着迷地望着鏡子,緩緩點頭:“你想做成的事,你想見到的人,都可以在鏡子中看到。但如果你的靈魂被邪念纏繞,你将看到無比恐怖的一幕。”
他們找了個靠前的空位坐下,高背椅很舒服,實木桌倒映着牆壁上發光星座圖案。
這一套古典高檔桌椅,讓學生們感覺他們不是随便參加一個開學講座,而是參與決定魔法界發展路徑的巅峰會議。
洛蘭還在想那個打着舌釘的清瘦男人。
他是誰?失憶之前,洛蘭認識他麼?
洛蘭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張臉,不是朦朦胧胧、似曾相識的見過。他一定看過這個人的照片。
是誰來着……
下午兩點,講座開始。院長輪流講話,大緻是些春樹歡迎你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的套話。
到了法術學院的院長上台,掌聲明顯熱烈了一些。那名矮個子強壯男人走上台時昂首挺胸,自信得不得了。
院長帶着些很有底氣的矜持,不疾不徐地開口了。
先是些老套的說辭,但學生們聽得格外認真。
前三排的老師們,紛紛抱起肩膀,背影透出濃重的怨念。
這氣氛實在奇特,洛蘭聽得認真了一些。
院長用成功人士獨有的腔調說:“全球魔法師神聖選定賽,明年,是第19屆。”
全球魔法師神聖選定賽,洛蘭在魔法史課堂上學到過,相當于奧運會,魔法界最盛大的比賽。
比賽5年一屆,形式多種多樣。在神聖選定賽上取得好成績,此後在魔法界的晉升路徑将暢通無阻。
“我嘛,參加過第16屆神聖選定,成績還行,8強。”院長的下巴擡得更高了,恨不得和頭頂的鏡面方塊一樣高。
前排老師忿忿地說:“又開始了!”
院長換了個姿勢,惬意随性地倚在講台上:“還和金琉斯握了手。”
聽衆席一片嘩然,還有幾個學生嗷嗷叫喚着鼓掌。
“和金琉斯握手這件事,他炫耀100次了!”前排的老師小聲說,但聽他酸溜溜的語氣,如果他能和金琉斯握手,他會炫耀1000次。
院長對聽衆的反應很滿意,笑得心花怒放:“金琉斯的手掌幹爽又溫暖,指甲是杏花一樣的淡粉色,光澤瑩潤,像貝殼。他長得真漂亮啊,肩膀的線條又平又直……”
起承轉金琉斯,是魔法師共有的天賦。
之後的20分鐘,話題又莫名其妙地拐到金琉斯身上。
洛蘭過濾掉海量的贊美詞,概括了一下10年前握手事件的梗概。
林塞恩參加16屆神聖選定,别的不幹,專門守在金琉斯下榻的酒店外,金琉斯一出來,他就沖過去,想和金琉斯握手。
可惜金琉斯的身旁的侍衛像守護稀世珍寶一樣守護着他……實際上金琉斯确實是稀世珍寶,沒有他,魔法教材得薄一半。
總之,侍衛把金琉斯圍了個水洩不通。前7次,林塞恩握手失敗。
第8次蹲點,林塞恩積分不夠,已在被淘汰的邊緣。
他知道,這次再不成功,他就要被趕出比賽區了,再也沒有見金琉斯的機會。
于是他爆發驚人潛力,擠開侍衛,沖到金琉斯面前,大聲喊道:
“我是林塞恩·喬伊,很榮幸和您一起參加16屆神聖選定!您一定會奪冠的,也祝福我吧!”
金琉斯常年深居簡出,與世隔絕。
他不是長袖善舞的場面人,精于保持禮貌的微笑,隻是困惑又意外地看着林塞恩片刻。
林塞恩的原話有點矯情:金琉斯望着他的眼神,清澈得令人心軟。像一隻美麗溫柔的白色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