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也倒了一口,指頭那麼厚一層。
楊維軍看了一眼,擰着眉:“你還喝上了。”
媽媽沒言語。
“工地苦吧?”楊維軍說,沒等王利珍開口,又接下去,“不過錢多點,趁年輕就得這麼幹,老了像我這身子骨可就幹不動咯。”說完楊維軍顧自笑起來,又問:“年輕小夥子火氣旺,有對象——”
“楊維軍,今兒怎麼話這麼多。”媽媽說,筷子往碗沿一撂。
“啧,我這好歹算個後爸,關心關心還不行了?”楊維軍也抻長脖子。
王利珍也就放下筷子,他本就沒胃口,下了班就趕過來,身體沒休息,一陣沉,這會兒隻想睡覺。也就是媽媽老盯他吃這吃那,王利珍才一直舉着筷子。
媽媽名字挺好聽,李寶玉。聽上去以為是個男的,卻正符媽媽的氣質。
媽媽:“會不會說話,什麼後……他爹活得好好的。”
被楊維軍一喊,顯得糟蹋了:“李寶玉,你丫跟我橫什麼,這會兒顯得你文化程度高,上過學了!”
媽媽站了起來,胸腔起伏,又坐下。王利珍在她手背握了握:“叔,講話小點聲,這麼吼費喉嚨。”
楊維軍笑了笑:“我們粗人,誰在意這個。”
不過楊維軍因他一句話肯冷靜點,王利珍還挺詫異。這種幾乎瞬間而起的直覺,讓他後怕。不過沒去細想。
普通人的日子裡,唯一需要虛拟與蛇的地方,就是為了錢。
他們再難想象,此外還有什麼委屈。似乎這世上有人已經下了命令,隻為錢而奔波。
王利珍來的路上的确取了錢,買了紅包。前二十年都沒孝敬過媽媽,這會兒讓他拿多少他都是肯的。不過這錢大抵落不到媽媽手上。
媽媽沒讓王利珍洗碗,楊維軍喝多了,聽響看電視,這就鼾聲大起了。
“讓你見笑了。”媽媽說。
王利珍堅持在邊上幫忙沖洗,聽見摔門的響聲。媽媽後仰着看了眼。張芝雅出門了。
什麼見不見笑的。都一家人。
這種客套話王利珍還是知道的,不過他講不出口。沒了言語,隻媽媽還在說:“這孩子,不知道又幾點才回。”
“嗯,”王利珍說,“她也大了,自己有數。”
其實張芝雅比他還小點,具體小多少他不清楚。這會兒也該是上學的年紀。
想了想王利珍還是沒問。很多事不是他不肯知道,是知道了也沒辦法。
碗筷都瀝水了,王利珍取出那紅包,往媽媽圍裙裡一插:“媽……我走了哈,回見。”
媽媽還在着手取橡膠手套,等反應過來那是一疊錢,小聲喊着:“小王,别,哎……”
哐,門輕輕合上了。媽媽又拉開,追了幾步,腳上還是拖鞋。王利珍進來時沒換鞋,這就下了一樓了,回身揮一揮手:“沒事兒,不用送了,回吧。”
媽媽笑了笑:“嗯,路上當心。到了說一聲。”
“嗯。”
大概知道張芝雅幹嘛去了,王利珍騎車去了sk。好久沒來蹲了,王利珍叼着煙看書,那商圈保安又踱過來踱過去。
夜風吹得人犯困,王利珍這會兒身上鹹味都重了,汗黏糊糊的。
媽媽那屋也就是舊城區兩居室的老房子。沒裝空調。吃飯時,那男的把風扇對着自己吹,王利珍隻能感到背後嗡嗡的聲響,愣是吃涼菜還吃出一身汗。
買了兩瓶水,一瓶遞給那保安。保安愣了愣還是接了:“嘛來了?都見你不下十回了。”
王利珍笑:“數着呢。”
保安:“那可不。這兒進進出出的人,都有頭有臉的,出點岔子别說我一個月工資不夠賠,說不定還惹什麼是非。”
小人物總把世界想得很複雜。王利珍笑了笑:“放心,我不幹什麼,就歇會兒。”
誰家好人跑會所門口歇的。保安也笑:“逮人是不?你對象?”
王利珍眨眼,這思路卻也沒毛病。他也就點頭:“啊。”
保安一聽這個就來勁了:“我去,誰啊我幫你盯着,一有消息我及時通知你。”
王利珍愣了愣:“不用不用,你上班吧,我再待會兒就回了。”
時間過得挺快,這就十點過了。王利珍還沒緩過勁。楊維軍那架勢他是真看不慣,心裡堵得慌。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權利幹涉,又怎麼個幹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