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把他帶過去,我和我媽隻有一個家,我們的房子容不下他。”
“那麼小飛......”
心愉毫不留情打斷她,逸飛本就不該參與進他們家的事來,連心愉都覺自己是個局外人更何況逸飛,最讨人嫌的女人就是把娘家欠她的去問婆家要。
她哄騙老太太道:“光島那邊沒有什麼彩禮說法,男女結婚都是個各顧各的,各自從自己家裡脫離出來再組建一個家,沒有什麼誰融入誰的說法。”
老太太像是聽不懂似的,心愉說的話在她聽來像天方夜譚,像社會喊了幾十年的均平富口号一樣讓人不能置信。
心愉繼續強硬地說:“信不信在你,反正我不可能留在這裡,他也不可能和我們走。”
“那你能做到什麼?”
心愉說:“我最多給他請個保姆。”
“好。”老太太一口答應,不再讨價還價,在他們看來保姆是傭人,是供人使喚的,像奴婢一樣,隻有大戶人家才能請得起,所以她覺得心愉給出的條件不算差,甚至說出去還能讓兒子很有面子,那種有人孝順他的面子,别看我女兒走得遠,可沒丢下我,你們子女到時近在眼前,伺候你們能比保姆盡心嗎?
心愉從老太太家離開,堂姐在小區樓下等她,也沒開口問,看樣子是解決了。
心愉問:“姐姐,你知道你小舅舅住那裡嗎?”
自己小舅舅可不就是她父親嗎?親生父女還能生疏成這樣,把自家親人名頭往别人頭上套。
堂姐答:“也是一個小區,不過我們都不上門,小舅舅,”她面色為難道,“太邋遢,你曉得他是習慣讓人伺候了的,平時衣服都是奶奶催着爺爺去每個星期給他洗幹淨收了放衣櫃裡,床單被罩都是爺爺去換,飯倒是自己在外面解決,但是我看奶奶走了,爺爺是不會再有耐心去伺候小舅舅了。”
關家人都知道老頭子要開始另一種人生了,他們也都默認了。
心愉點點頭,“這裡請保姆好請嗎?”
堂姐很有意味地說:“那就要看你願意開多少錢了?”
“市價多少?”
“住家的要少一點畢竟包了食宿,不住家就要貴了,想要勤快些的至少五六千,而且不是退休的要給她們叫養老保險。”
心愉對老家陌生得厲害,隻能讓堂姐幫忙看看。
堂姐滿口答應,但别人的付出是要有相應回報的,果然獲取路上沒多久堂姐就開口問起光島的中學情況,她是想讓兒子轉到那邊去讀。
心愉是過來人,她說:“沒有戶口隻能上私立,這是死規矩。”
“私立多少錢一年。”
“少的加上住宿費也要五六萬,但是要回來高考呀!”
“那你......”她是提醒心愉當年也沒有戶口。
“G大是可以不用參加高考的,要申請,但是分數要求不低,也要推薦信,學費我當年是二十萬一年,書本雜費是要考自己買的,英文教材很看重版權,很貴還不能複印,我們都是買二手。”
想到兒子前程,堂姐愁眉百結的難受,老太太是她們共同的奶奶,按常理這時候她該難過,她的确難過,卻是為自己兒子的前程難過。
“會不會很難?”她擔心地問心愉。
心愉點點頭,這種時候大家要的是心交心,不是虛假的安慰:“怎麼會,小侄子一定可以的!”,“我們那一屆還有失去聽覺的特殊學子錄取呢,小侄子還比人家多一副器官,怎麼不可以?!”
心愉實話實說,“很難,也有憑借異地高考分數進去的,但那成績放全國哪所學校進不去?”
堂姐近乎肯定地問:“是不是有本地戶口會好些?”
心愉點點頭。
“心愉,”堂姐終于說出雙方都心知肚明的話,前面一切包括老太太都是鋪墊,“我想把他帶到光島去,它今年才八歲,至于戶口,離他十八歲還是十年,十年解決這一個問題,我就不信想不出辦法。”
堂姐臉上地堅毅,心愉在好多女人臉上見到過,老太太,汪明娜,梁施施,俞太太,三伯母,前四伯母,她們無一例外都是做了母親的人。
父母不會讓她們有這種堅毅,丈夫也不會,甚至連自己也不會,可以輪到孩子那就理所當然,不為孩子犧牲的母親算什麼好母親?
這犧牲從他們還是身體裡的一個胚胎就開始了,搶奪她們的營養,擠占她們肚子裡的生存空間,原本隻得一個拳頭大的子宮也被他們漲大,把身體裡的五髒六腑擠得全縮到一起,生氣了嫌悶了還要在裡面拳打腳踢的,掙紮着要出來,可等改出來了,他們又調皮地玩起了矜持,不立馬出來了。
非要讓他們的英雄母親在産床上好好難受一番才行,難受了十個月不差難受這一天半天的,我不讓你難受,你怎麼能銘記我?
難受還要難受一輩子,生下他們更要操足一輩子的心,一個女人的心可以分成很多瓣,每一瓣都有歸屬,屬于父母,屬于丈夫,屬于孩子,屬于孫子,屬于自己又有多少?
心愉突然問:“他願意放你走?”
他是堂姐的窩囊丈夫。
“我就說為了孩子好。”
“有些男人隻擔心有沒有為他好。”
堂姐不甘心地說:“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向我一樣在這裡耽擱一輩子。”
晚上回到酒店,三伯母電話就追來,她不是替外孫說話,她是替女兒,“心愉,你堂姐今天找你說事了。”
“是,”心愉輕輕說,“她挂記小侄子的學習呢!”
“哼,”三伯母頗有怨言又帶着一絲滿足意味地說,“現在信了,當初我怎麼勸她的,不聽話,要談朋友,要結婚!”
牢騷歸牢騷,女兒還是女兒,她忐忑地問:“心愉,你有辦法沒有?”
心愉苦笑,自己哪來的辦法?她在光島就是小小一粒微塵,不過碰巧遇上些貴人而已,心愉隻得說:“我先幫表姐問問學校,沒有房子隻能上私立,表姐預算多少?”
三伯母歎氣,“她準備賣兩套房子,你姐夫跟他鬧着呢!”
“他跟着一起過去不行?”
“去人家地盤是外地人,哪有做地頭蛇好?”
姐夫想法也不是不對,人到了三十多,人生也該差不多定型了,瞎折騰東挪西挪做什麼?滾石不生苔,轉業不聚财,雖然他也沒有什麼家業。
“心悅,和逸飛在一起後我也曾有過為人母的想法,我隻覺得我們的孩子會很好看,但今日我已足夠失望。”
“心愉,何必擔心,你要是生下來,自有俞逸飛他媽替你養。”
“是,寵得無法無天,屆時和她兒子一個樣!”
“孩子又不是人家生的,當然隻管寵,至于惡人還是你來做好。”
“為什麼少有男人為自己孩子擔足心?”
“他們自他們父親處繼承的基因,又從小到大耳濡目染,把不負責學了個十成十。”
“女人真可憐,可憐又可恨。”
“是的,心愉,短短十個字道盡她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