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一封字迹潦草的信,彭晴委屈又生氣,還有些心疼,覺得餘安這人無父無母,大概除了一身武藝,也沒有多少文化,寫的字這般狗扒。轉念她又想不該心疼他,該心疼自己,婚前被“逃婚”了,真是沒有天理了。
小院的紅幔被拆卸收攏,地上的紅毯卷起束之高閣,滿目紅妝皆是須臾泡影。原定的吉時已經悄然而過,秋風蕭瑟,肅殺萬物,連同這院中新人的一點幸福,似乎也被抹殺殆盡了。
一連幾日,彭晴都吃不下飯,反複讀着餘安留下的寥寥數字。
“晴兒吾妻,事出有變,需擒虎鬥熊,萬望待歸,切記瑾記,安郎歉拜愛妻。”
彭晴食不知味,盯着這幾行字,卻犯了疑,他有什麼不能當面說的呢,又為什麼不能和她成親之後再說呢?就這般緊急,緊急得連妻子也不能告訴了嗎?他到底有沒有真心把自己當做他的妻子。如此想着,淚水就不争氣地劃下臉頰,一股幹澀的痛自臉頰傳到了心口。
方敏心疼女兒,收起她手中的信,把她平日裡最愛吃的紫葡萄塞到她手裡,要她吃下去,嘴裡帶着些怨氣:“再氣也不能和身體開玩笑,吃東西!”她指了指房裡那一籮筐葡萄,那是餘安前幾天買來給彭晴的,因為彭晴說自己愛吃,要賓客也都吃上最鮮的葡萄,這還是餘安離開前一天夜裡找最新進城的商隊購置的。
現在想想還好沒有買個五六框的。
“娘,那些客人……”彭晴眼裡淚水汪汪,卻才想起來婚宴取消,還是父母連夜通知的客人,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拉下臉去說這一出鬧劇的。
方敏抹去彭晴臉頰的淚水,滿面柔和:“沒什麼,隻是說一聲延期了。”
輕輕的一句“延期了”,又讓彭晴淚水止不住了。她既心疼父母的付出,也思念那個失蹤的人,期待着或許還會再現的婚禮。
“他不會是騙我吧?”彭晴聲音有些顫抖。
方敏抱着女兒,眼眶也紅了,她的女兒,從來都是最活潑開朗的,如今神傷至此,為人母焉能不痛,她将彭晴的頭擁入懷中,撫摸着她秀發:“餘安也是個好孩子,娘看得出來。我們等等他。”
不為了餘安,也為了女兒,方敏願意相信一次這個人。她注視着這個房間裡新布置的裝扮,心裡也不願意相信這個年輕人是個騙子。拄着拐杖的彭大成在窗外靜靜地聽着,低下頭,眼裡寫滿了心疼的沉默。
等彭森回來,趁着彭晴外出的間隙,将餘安購置的那些食品都轉賣了之後,門口還剩下一對舒雁。那一對雁在籠子裡伸長了脖子,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讓他看着就火大。
他不像父母一般忍讓,他覺得自己把餘安這個人撿回來害了妹妹,更加愧疚,發誓要把餘安的痕迹清除得一幹二淨。
于是他将舒雁提了起來,準備也拿出去轉賣掉,卻被剛好回到家門的彭晴一把搶了回來,嘴裡嚷道:“誰準你動了!”她已經恢複過來了,杏眼微瞪,擰起細眉,“這個你不能動。”她說着,把舒雁從籠子裡放回雞舍裡養着。
彭森不解,問她是何意。彭晴道自己要等餘安回來,必定不能賣了他的聘雁,他回來可怎麼交代?
“難道你不相信他會回來?”彭晴反問。
這倒讓彭森為難了,說信吧,他沒有這個把握,說不信吧,又惹妹妹傷心,還更坐實了自己引狼入室的罪名。他愣住,隻好開口問其他事情:“他的東西都收好了嗎?”
彭晴點頭,情緒好轉起來,因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和餘安息息相關。
她說,自己整理了餘安的聘禮單,其中大部分爹娘也都經手過,證實餘安在五巍淺風村購置了不止一處田産,都登記在彭晴名下,又給家中每個房間都添置了新桌椅、新床、被褥,無一遺漏。别的已經被轉賣的鮮果一類暫且不提,這些添置的家居和酒席的訂單,就不下三百兩,足足是他們家辛苦半年的收入。
彭森明白彭晴言下之意,既然餘安可以花這麼多銀兩在這裡,很大可能他是真心實意想在這裡的。
“可是他為什麼不能當面和我們說清楚?”彭森問。
彭晴鼓掌贊同,對阿兄終于和自己一個頻道了感到很滿意:“我也正氣這個呢,所以我決定去找他問清楚。”
在一旁聽着的父母也大為震驚,不知道什麼刺激了她,竟又突然做出了這個決定。
“你要去哪裡找他?”彭森甩幹手裡的水,岔開腿坐到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彭晴。這些日子,她哭也哭了,鬧倒不多,隻是總有些恍惚和沉默,讓人擔心不已。這兩天她終于好些了,卻又說什麼要去找人的話。人海茫茫,去哪裡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