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道酷刑,刺骨、剜肉、扒皮……他隻經受了最基本的十道,就已經将舌頭咬出血來,稚嫩的聲音流淚求饒道下次決計不會失敗。
“還好你說得早,不然這一百零八道刑罰下來,想說也說不及了。”孫思遠和徐懷靜一樣,永遠都是微微笑着,仿佛世上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們收斂去那點虛假可怖的笑容。
孫郴為自己的懦弱感到悲哀。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死去,一直在黑暗的堂中苟延殘喘。
執行的任務越多,他身上自己所劃的刀痕也便越多,似乎這樣,他就能減輕肩上重擔。
多次看到孫郴出任務之前自傷後,徐懷靜從冷漠到饒有興緻,最後每次都很期待他這次劃多少次,劃到哪裡了,例行一問便是她最大的關心。
再後來孫郴認識了玄武堂,發現原來同在四堂,也有不同的人生。
聽玄武堂的人說,他們執行的是探案線索,會揮刀清除阻擋之人,手段也非常淩厲,但是他們既沒有肅清全族的任務,也不會因為任務失敗被鞭笞刀割。孫郴才了然,在旁人眼中都是一丘之貉的四堂,原來也有風格差異。
大齊破城之年,孫思遠将他和徐懷靜帶離大齊,直往突厥邊境,他第一次知道,孫思遠竟然是突厥人。後來,他找到了四堂殘存的個别力量,他想知道,在破國之後,他們是否都有了自己不一樣的人生。
他看到錢楚樂,确實已經在江湖如魚得水,憑借一身武藝,在江湖占據着自己的一番天地。
他悄然離去,心想着自己或許也能有那麼一天。
果然,一年後,孫思遠和徐懷靜都失蹤了。整整三個月,他把突厥全境翻遍了,他們兩人也杳無音信。
他立即離開了突厥,回到狼胥關,假借賀氏之名,長期租用此處住宅。自己留一個空房間,其餘交由賀氏打理,出租借用,均不幹涉。對外,大家隻知道這個是賀氏之院,賀氏又在長安經營絲綢轉售,因此探查起來,需要較多時日周旋信息,一旦有什麼不妥,已經足夠孫郴反應過來了。
錢楚樂說既然開始新生,就換個名字,問他想要什麼名字,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餘安。”
問到為什麼是這兩個字時,他沒有回答,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對殘生安甯的渴望。即使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一個暴戾帝王手下的犬馬,會有多害怕殺人。
在錢楚樂的經營下,他拿到了餘安的假身份。
随後便是仿佛行屍走肉般的走債。原本他以為,自己走江湖,或許就能逃離曾經的噩夢,可是他發現,走債的生活,比起四堂的冷酷,更有一種暗箭潛伏。
面前人和藹一笑,背後刀倏忽而至,許諾如泡影,瞬間土崩瓦解,他在多年的走債之中,意識到,原來唯有武力,才是最簡單的道理。
好在,他保存了最後一絲良心,救下了因自己而傷的彭森,也因此遇到了彭晴。
他明白了,前面十九餘載的苟活,就是為了等候如今的光明。
隻需要一秒,他就沉淪在朝陽的溫暖之中,再也不願遠離。
可是好像被詛咒了一樣,但凡他的人生,出現一點轉機,考驗就會從天而降。
婚禮前夕,他看到徐懷靜留下的竹葉飛刀,還有白虎在他房中留下的藥瓶,他就知道,噩夢,再度纏上他了。
萬念俱灰之下,他決定留信出走,可是幾度墨暈紙張,他也說不出不回來的決定。最後他哄騙自己一定能回得來,即使他心裡清楚,孫思遠不死,自己永遠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說到這裡,他牙關緊閉,神情悲憤,雙拳緊握到全身有些顫抖。
彭晴淚水奪眶而出,握住他雙手,兩人對視流淚,久久不能言。
“對不起,晴兒,我太軟弱了。”他抱着彭晴,他心裡知道自己多麼可恥,企圖從彭晴的身上取得一點對抗現實的力量。
如今白虎回來,卻并不十分信任自己,他們消失了多年,究竟去幹了什麼,他也不清楚,隻覺得白虎的眼神一日比一日詭異,徐懷靜也日益瘋魔。
“那爹娘呢?”彭晴聲音顫抖着問到了彼此最害怕的地方。
餘安回答,聽聞了彭晴要來找自己的消息,害怕孫思遠拿他們要挾,因此他早回去将父母轉移到了别處,又營造了賊人闖入的痕迹,希望孫思遠來查的時候,隻覺得彭家遭了難。
“如今他們在何處?”彭晴再問,急切而期待。
餘安看着她的眼神,搖搖頭沒有告知她,卻很堅定地說:“隻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晴兒,等我們安全之後,我們把爹娘接回來。我隻跟你保證,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彭晴哇的一聲哭出來,她心裡懸着許久的石頭總算放下了。他既然知道保護爹娘,自然也明白如果他們有任何閃失,也斷送了他和彭晴的可能。
這是他最不能看到的事情,因此轉移彭大成和方敏的計劃,從他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在醞釀了。
至于彭晴兄妹,依照孫思遠的性格,必定會親自來激怒他們,這是他慣用的刺激手段。
虐殺。
餘安的身形微顫,彭森、彭晴,任何人都不能有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