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一點,城南園區封閉入口的大門緩緩打開,沉重鐵軌在地面碾出一道尖銳的金屬聲。褚行昭沒有任何随行,身着黑色西裝,一步步走入那條鋪滿碎石的長道。
他沒坐輪椅,也沒帶拐杖。所有關于“癱瘓”的僞裝都被他留在身後,就像他這些年耗費身體與意志建立起的那一整套防禦,如今在這一刻徹底撕開,暴露出的,不是一個康複者,而是一個不打算回頭的人。
四周燈光冷白,隔着鐵皮牆閃爍不定,仿佛整片園區都處于某種瀕臨故障的靜默邊緣。無人出聲,隻有他腳下皮鞋與石地摩擦的幹脆聲響,一步步嵌入夜色,仿佛釘入死局。
前方,一棟改建的臨時接待樓内光線未滅。兩名保安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打開門,任他通過。
他推門入内,木門“嘎吱”一聲合上,屋内亮度壓低至微黃。空間不大,正中央是一套舊沙發與玻璃茶幾,周圍牆面挂着退色的褚氏系産品圖樣,如同諷刺似的展示着他曾想争取的全部。
沙發另一側,褚沂陽早已等候。他今日穿着一身深灰西裝,翻領幹淨利落,手中拿着一支金色簽字筆,見褚行昭進來,緩緩起身,笑了。
“真讓我意外。”他語氣柔和,像是迎接一位遲到的貴客,“我以為你至少會猶豫。”
褚行昭沒說話,隻沉默地走近,在他對面坐下,動作利落、毫無多餘姿态。他擡眼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夾,聲音極低:“協議呢?”
褚沂陽伸手,将文件攤開。他沒急着說話,而是微笑着看了他兩秒:“你真舍得?放棄你耗了三年布局、以命賭出來的那點資格?”
“她在哪?”褚行昭依舊沒有表情,語調像冰面上的低頻震動。
褚沂陽歎了口氣,像是覺得他不解風情:“放心,活着,我還沒瘋到那一步。”他指了指文件,“你簽了,她就能見你。”
褚行昭掃過文件,是《褚氏控股繼承權撤回自願聲明》——措辭嚴謹,刻意寫明“無任何脅迫、承壓背景”,還标注了“永久性效力”幾個大字。最後一頁空白處,留着簽名與指紋的位置。
他沒再多問,提筆、落字,一氣呵成。簽完後,他拿起印泥,緩緩按下右拇指。印章落在紙面的一刹那,像是最後一根棋子倒下。
那一刻,空氣裡似乎真的安靜了幾秒。
“放人。”他低聲開口。
褚沂陽眼底的笑意幾乎壓不住,輕輕點頭:“我這個人,向來言而有信。”
他偏頭示意。門口一道黑影一閃,很快,兩個手下架着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喬燃。
她的頭發有些淩亂,嘴角有擦傷,手腕有明顯的紅痕,但雙腿還能自行走動,神志清醒。隻是她的步伐略顯遲緩,顯然并非完全放松。
當她擡眼看到褚行昭的那一刻,整個人頓住了。
他也看着她,眼神沒有起伏,但指節已在掌心握緊。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三米,卻像是跨過了漫長的深淵。她掙開攙扶,一步步快走到他面前,撲進他懷裡。
她有些激動的對褚行昭說:“你簽了?你簽字了!?”
褚行昭沒說話。
“三年!三年的布局!你瘋了!?”
他輕擡手臂抱住她,掌心放在她後背骨間那一寸最溫熱的地方,低聲說:“我說過,不會丢下你。”
“那你也不能…”
他用力摟了摟她,她沒有再說下去。
這一刻,他們像是一對早已在地獄裡相認的戀人,彼此不問代價,隻在确認——你還活着。
“可以走了。”褚沂陽在身後緩緩出聲,語氣依舊溫和,“簽了字,換了人,這一局,公平。”
褚行昭沒動,也沒回頭。他隻緩緩側頭,輕聲問喬燃:“能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