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紅隻在側房等了一刻鐘。
官場上要交代的事情,不必說她也不會去探聽。
見到李懷瑾後,丹紅開門見山,詢問他這一兩旬内可有返莫都的打算。
李懷瑾有些驚訝。
雖說他們二人早就這件事交談過,可丹紅在此刻來訪,問離開北州的事情,着實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昨夜便收到訃告。
派去王家的仆從都是他的人,那裡發生了什麼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辦事不利的一幹人等也已受到處罰。
今日,劉老太太的遺體尚停于王家中堂。
本該守在靈前的孝媳卻在詢問歸期。
李懷瑾不欲過問别人的家務事,便道:“下旬。你若決定了,随我的車隊一道返回莫都。”
“那關于我的身份……”
李懷瑾招手:“泓琅會處理好這些事的。”
一直侍衛在李懷瑾左右的随從近前朝丹紅拱手行禮。
丹紅回禮:“閣下如何稱呼?”
“莫兆陳氏,名清輪,字泓琅。”
莫兆乃莫都一水之隔的拱衛之地,陳氏更是莫兆大族,曆代太子伴讀中均有出自莫兆陳氏的人。
這種家族顯赫的事情,丹紅在莫都混迹十餘年,自然清楚。
隻是即便得知對方的身份,她依舊面不改色,客氣幾句後便準備離開。
臨走時,李懷瑾叫住她:“我派出的人已經找到王槊一行留下的線索,或許不日便可尋到他們。”
“好。”丹紅笑了一下,“記得叫他回來奔喪。”
李懷瑾有些驚訝:“不等他?”
“不等了。”
言罷,她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待人走後,這主随二人卻談論起丹紅,陳清輪道:“這位丹姑娘,真是奇人。知道屬下出身莫兆,竟然沒有一點訝色。”
李懷瑾輕笑一聲。
因是多年相伴的朋友,他随意調侃道:“她得知我的身份後依舊不卑不亢,閣下這張臉又是在何處跑馬啊?”
說他臉大呢。
陳清輪讪笑兩聲。
“更何況,跟在我身邊的人,身份不同尋常,豈非有所預料的?”
“不過她确實夠狠心,也夠聰明。”李懷瑾摩挲着手中的紙張,那是姚黃自莫都寄回來的信件,這些信件不論給誰,自然都得從他手中過一遍。
他将其中一封信遞給陳清輪,上邊的收件人是丹紅:“找時間交給她吧。”
信件背面的火蠟漆封完整清晰。
陳清輪接過信後,李懷瑾背手遠眺,灰蒙蒙的石磚牆瓦外,是澄澈透亮的藍天,他感慨道:“丹紅若是男兒身,丹家未嘗不能出第二個丹耀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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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紅回到王家時,坐在靈堂裡閑聊的那些人齊齊一靜。
鄉下規矩是人走了後靈堂萬不可冷清。
周圍鄰舍便會上門,敬一炷香,喝一口茶,然後在屋裡屋外轉上幾圈,有事的提前走也無妨,沒事的或在堂前坐上一整天。
總之,靈堂裡是不能離人的。
尤其像丹紅這樣的孝媳,無緣無故跑出去大半天,臉上又不帶悲色,實在是容易叫人說閑話。
隻是她不在乎。
昨夜老太太的擦洗、靈堂的布置,皆出自仆從之手。
丹紅則是在屋裡好好睡上一覺,今兒大早就使人趕車去了雲城。
連家裡何時來了這樣多的人都不清楚。
平時冷冷清清的地方,竟也會這般熱鬧。
丹紅越過面面相觑的人群,上前敬了一炷香
堂中青煙袅袅,模糊了懸挂在棺材前的神鬼像。
棺材還是老太太生前自個兒選的,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會給自己備上一口棺材。
她沒去瞧仆從為老太太穿戴梳洗成什麼模樣。
就像一個過客,上過這炷香便轉身離開。
身後的閑言碎語似乎更激烈了些。
丹紅先進了她的房間,将王槊交給她的碎銀放回屋裡藏錢的原處,又将他送自己的小刀擺在桌上。
可笑在雲城養傷的時候,她還費勁使人幫自己尋回這把不怎麼趁手的防身武器,現在竟将東西就這麼随意丢棄。
丹紅勾了下唇。
她從貼身藏着的銀票裡抽出一張,想了想,又覺得留下這筆錢,倒顯得更是不清不楚、藕斷絲連,遂将銀票收起,心下冷冷地道:這都是你願意給我的。
不過丹紅在衣櫃裡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她來此處時着的那身衣裳。
雖捱了千山萬水,叫髒血澆過一趟,但那是她的東西,她不想留在這兒。
可實在找不到,丹紅想想,也許那身破爛衣裳早被丢了。
她孑然一身離開時,将房門鎖上,又喚來一名仆從,把鑰匙遞給他,交代幾句後再次出門。
這一回,丹紅再沒回過雁村。
包括劉珠出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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