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殘骸的縫隙中仍殘留着些微未熄的電流,嗞啦作響,如同時間斷裂時發出的呻吟。虞昭站在破碎的艙口,側臉被警示燈一閃一閃映得忽明忽暗,仿佛一尊光影交錯的雕像。
他的銀發被風從肩頭卷起,懸在半空,如同一捧無聲燃燒的月光。
耳後,翻譯器正微微閃着幽藍光暈。
那點藍,是科技的冷酷,也是星際文明的界标——代表語言之上的秩序、規則、理解,乃至成人的資格。
虞昭靜默地站了一會兒。
他來華國的真正目的,是要他尋找一個他從未見過面的男人——理論上是他真正的“父親”。
但他并不期待親情,也并不企圖與那個陌生的男人建立什麼聯系。
那句對玩家說出的“我要去華國”,不過是一場小小的試探。一個偏航的意圖,一個故意扭轉主線以對抗系統的舉動。
隻是想看看,如果偏離了劇本,他是否還會活着。
事實證明,他可以改變劇情。
但劇本真正的鑰匙,從不在他手裡,而在玩家手中。
那一場幾乎必死的“星艦沖破裂隙事件”,生還率不足百分之一。所有數據顯示他應該在那一瞬間消散,成為數據斷層中的一道灰塵。
可他還活着。
不,是“存在”着。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細長、白皙,指節漂亮,指尖因翻艙室時不小心擦破了些皮,血已止住,隻剩微紅的痕迹。
他到底是因為玩家的“主角光環”才沒死,還是因為他是主要NPC,不能死?
他是為玩家或劇情而存在于此世的嗎?
他活下來,是因為系統“需要他”?還是因為玩家“保護他”?
如果是,那他的生存,不過是他人的意志投影。
可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風穿過破碎艙口,攜着些許草木灰燼的氣味。他擡眼,山野已是夜色。天穹幽深如洗,星辰靜谧嵌入蒼穹,寂寥得仿佛整個宇宙都在屏息注視着他。
說到底。
“我為什麼還要活着?”虞昭低聲問。
他沒有說給誰聽,也許隻是問自己。
他并不害怕死亡。
上一世是他親手斷送了自己,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想活下去了。
可這一世,卻如幽靈般被卷入命運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地走到了這裡。
他以為會再次迎來終點,卻意外地還在行進。
這活着的過程,令人疲憊,卻也令人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柔軟依靠。
是因為那個慈祥的養父,還是那個奇怪卻執拗、如小獸般纏人的弟弟,遲來的親情?
亦或者,是他如今身處的這錦衣玉食、衆星拱月的“高位”?成為高高在上的、被愛包裹的孤獨神祇。
還是說——作為被保護者接受關愛的感覺?
風越過虞昭的肩頭,帶動他垂落的一縷發絲貼在唇邊。他怔了怔,擡手撥開,那動作極輕,像是對自己憐憫。
不是悲傷的,而是通往某種溫柔的契機。
上一世,他身邊并不缺乏“想照顧他的人”,可他如洪水猛獸般逃開了所有溫情。
可這一世……他卻接受了。
淡淡地,幾乎無聲地,接受了。
不論如何。前往華國既然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那他必須要繼續下去。
隻是這一次,換他來主導劇情。
謝盡塵告訴他們修真大比隻剩兩天了,而在大比結束之前他們無法離開這裡,因為邊緣處有結界。
虞昭聞言卻是輕輕挑眉,結界?
是一種能量構成的屏障嗎?
有屏障,那為什麼他們還能掉進來。星艦把結界沖破了嗎?
可是星艦廢墟上方的天空并無異常,有人修複了它,卻沒有展現出任何異常。
他對這個世界越來越感興趣了。
“離最近的出口有多遠?”虞昭問道。
謝盡塵沉吟片刻,說:“最多一個時辰就到了。”
“我想去看看。”他輕聲說着。
謝盡塵怔住了,正要詢問,虞昭已轉身,銀發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光弧,踏入群山幽深的路徑。
“昭昭!等等我!”玩家在他身後追逐,像……
虞昭飼養的靈寵?
謝盡塵甩了甩頭,把這想法抛之腦後,也跟了上去。
結界之地在山林深處,古木森然,枝影交錯如網,仿佛連光都無法穿透。
虞昭站在巨大的能量屏障前,藍白色的光膜在空氣中緩緩流轉,宛如一面垂挂的銀河,淡淡的能量波動在地面上浮動。
光從結界縫隙中溢出,映在他頰側,在那張本就冷豔的面容上落下一層淡藍光暈,使他整個人都顯得朦胧又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