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山鎮漸醒,朝陽灑落在青石鋪就的小道上,空氣中仍殘留昨夜的露意。
虞昭和玩家收拾行囊,站在小花客棧門前,向老闆拱手告别。老闆依依不舍——昨日收入翻了三番,她看着他們離去,嘴上卻還帶着笑。
他們穿過村口的竹橋,沿着林間小徑一路向南,漸漸遠離了人煙。
道路兩側逐漸被原始樹林包圍,陽光從高聳的樹冠間落下斑駁光影,空氣清新得幾乎有些冷冽,是星際時代絕對體會不到的純淨。
待行至一片荒無人迹的林中空地,虞昭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的劍,等會給我。”他說。
屆時春光正盛,微風吹過林間,竹葉與樹梢的疏疏之聲不絕于耳,似雨未落、聲聲不斷。
虞昭從腰間緩緩拔出那柄樸素的鐵劍,冷峭春光正照在劍身上,映出其上未打磨幹淨的鏽斑和粗糙符紋。
他的指尖忽地跳出一縷靈霧,呈幽藍色,如水波流光、夢影般絢爛又淡薄,在他的眼中倒映。
靈霧纏繞指節,順着虞昭的手腕灌注進劍身,整柄鐵劍頓時顫動,随後——
“铮”的一聲輕響,劍面驟然泛起藍光,如墨在水中暈染般,粗糙的表層開始自然地脫落,一道道粗糙線紋自劍脊中清晰浮現。
下一瞬,那劍竟緩緩脫離了虞昭的掌心,懸浮于他身側。
玩家站在不遠處,望着這一幕,毫無驚訝。
“哦,弄好了啊。”他聳聳肩,似乎比起劍飛起來,更關心的是他們能不能早點趕到江南。
虞昭轉頭看了他一眼,銀發從肩頭滑下,似笑非笑地道:“連驚訝都省了。你倒是真的習慣了。”
“沒辦法,跟你走得久了,驚訝的表情早就被用完了。”
虞昭沒有多說,玩家将第二柄劍遞給他,動作利落地開始為其注入靈力。
靈氣激蕩時,林中光影仿佛也随之一顫,樹葉翻飛,一隻雀鳥從高枝驚起,劃過天空,向南飛去。
很快,第二柄鐵劍也被喚醒,脫離地面,微微震顫,像一隻幼獸初醒。
“禦劍飛行,其實就是一種懸浮技術。”虞昭道,語氣平靜得像在講解課本,“你把它當成星艦操控就行。重心穩定,姿态調整,别一上來就摔下去。”
玩家跳上劍身,半信半疑:“這玩意……真能載人?”
話音未落,虞昭已穩穩踏上自己的靈劍,衣袂被風拂起,銀發如流雪般揚起,整個人瞬間拔高,仿佛一道清光破空而起。
“快點。”他回頭望了眼,聲音在風中淡淡傳來。
玩家咬牙一躍,跌跌撞撞地穩住姿勢,兩人一道沖破林間高樹,踏入蒼穹。
下方是逐漸縮小的林海與遠山,前方則是一條通往江南的光路,雲霧彌漫,青綠如畫。
“我們就這麼去江南了?”玩家在風裡喊,“你确定那裡有你父親的線索?”
虞昭眯起眼睛看着遠方的天光,眼底浮現一絲複雜情緒。
他沒有回應那句話。
——他隻是,想看這個世界劇情能為他、為玩家做到何等地步。
以及,那他在貧民窟和底層星從未感受過的暖春。
兩道靈劍在雲中劃開一道長虹,朝着江南的方向,越飛越遠。
他們一路南下,禦劍踏風。
高山、湖泊、森林與村莊在腳下不斷流轉,風裹挾着不同地方的氣息,在他們身邊流過。
“這才像修仙!”玩家感歎道,“以前光靠走路,根本體會不到這景色有多美。”
虞昭站在劍上,銀發被風拂得飄起,如雪般沿着肩背鋪開。他靜靜望着前方,眼中卻有些孤寂。
————
江南的春,總是比别處早來一步。
他們禦劍飛行了整整一日,傍晚時分,才抵達第一處江南小郡。
遠遠望去,薄霧如紗,河流水脈蜿蜒在青山腳下,煙雨人家點綴其中,是粉牆黛瓦。
或許是剛剛下過雨,空氣中還有潮濕的泥土氣息。山尖雲霧愈濃,如玉仙飄帶環繞其周。
河岸兩側垂柳依依,桃花已開,花瓣紅豔豔地鋪了一地。
剛降落時,玩家腳底一歪,差點踩進一條河溝。他穩住身體,嘴裡還在嘟囔:“這地兒真濕啊……我這換的布鞋都快泡爛了。”
虞昭卻隻是掃了眼四周,神情未動,銀發在江風中微微浮起,眼眸映着山水暮色,像一幅舊時畫卷被人翻開。
“到了。”他說。
那一刻,天色正好,一隻白鹭從河邊的柳樹上飛起,振翅掠過他們頭頂,帶起輕微的風聲。
這城鎮比上次的山鎮要繁華許多,街上多是遊客和商販,燈籠已亮起,酒樓茶肆不時傳來人聲與絲竹聲。
“這就是江南?”玩家揉了揉眼,像看到了新地圖建模加載完成,“也太好看了吧。”
虞昭卻沒應聲。他在半空中就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某種極甜的香氣,在風裡若有若無,是在他記憶中遙遠而短暫的一種味道。
來了這個世界後,他第一次這麼放松,于是也想起了那甜味。
虞昭一言不發地飄落在岸邊,目光緩緩掃過街角。
“你幹嘛?”玩家警覺地落地。
“你聞不到嗎?”虞昭側過臉,銀發在日光下亮得晃眼,“很甜的東西。”
他沿着河岸走了幾步,眼神精準地落在一處茶鋪前的糖攤上。攤子後是一位老婦,正在把一勺蜂糖滴在最後幾串糖蓮子上。
“老闆,”他低聲道,指了指桌上,“這個,來兩串。”
老婦被他那張臉怔住了半秒,連忙手忙腳亂地裝好,嘴裡不停念叨:“诶喲,這位公子真俊啊,這等俊人我活六十年都沒見過幾回……不收錢了不收錢了,嘗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