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區公墓。
八點二十,天色已經徹底地暗了下來,444号路進去正對的公墓墓園漆黑陰森,一扇陳舊的兩開镂空雕花鐵門裡影影綽綽地矗立着很多直橢圓形的墓碑,能模糊地看到墓碑上人的遺照。
除了墓園裡的雜草,唯一能看到的生物就是一兩隻烏鴉,翩跹地落在墓碑上停留,嘶啞地叫兩聲。
鐵門旁邊是一間半掩的頹敗保安室,門斜着搖晃,裡面隻有一張積滿了灰的凳子,很明顯很久都沒有人來過這裡了。
楚昭棠神色複雜:“我記得那老爺子說,e區這邊的公墓作為當年的e區住宅的配套設施,一度被哄搶,但現在連維護的人都沒有了。”
“因為陽光城裡的人有錢都拿去買房,哪有餘力來買墓?”牧四誠也頗為唏噓,“我感覺這墓修來就隻是個擺設,除了有錢人,誰會來買這玩意兒?”
白柳微笑起來:“這可不一定。”
楚昭棠環視了一圈後又開口道:“這些公墓房應該是賣給死人的。”
“賣給死人的??”牧四誠面帶不解和震撼,“人都死了為什麼還要買房子??”
木柯倒是不怎麼意外,冷靜點頭:“按照白柳之前的分析,和那個老爺爺和我們說的話,我們可以簡單地做出一個揣測,那就是陽光城裡房産商修建所有的東西都是為了盈利,為了錢,或者說一種可以兌換人生産力的貨币。”
“土地就是他們牢牢掌握的生産資料,這種生産資料在私有壟斷的情況下,通過房地産商的種種操作和規定,變成了一種可以無限向上溢價兌換生産力的物品。”
牧四誠有點暈:“什麼?”
“人的生産力在通過貨币等價替換的過程當中,就會不斷地被貶職。”木柯看向牧四誠,“簡單來說,就是通過壟斷生産資料讓其餘人内卷,通過内卷和競争這個過程不斷将你的生産力貶職,同時生存激化的矛盾轉移給下面的人,讓你仇恨那些和你有競争關系的人,反倒還讓你感恩他願意指縫裡漏出那麼一點貨币來給你們争搶。”
“但走到了這一步,争搶貨币已經無意義了,貨币隻是他們用來兌換生産力的一個中轉渠道,隻要他們讓生産資料無限向上溢價,那你的生産力永遠填不平房價的窟窿。”
“所以土地才是最有價值的東西,既然這群房地産商願意拿土地來修建墓地,那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修建墓地之後,通過【墓地】這個生産資料也可以兌換出大量的生産力。”
木柯講完之後,看牧四誠還是一副雲裡霧裡的表情,略微一頓:“你是不是又逃基礎必修課了?”
比如思修馬克思主義之類的。
聽懂了木柯嘲諷他潛台詞的牧四誠頗有些惱羞成怒,于是當機立斷地轉向了正在觀察墓園入口的楚昭棠,指着木柯告狀:“楚昭棠,木柯他不說人話!”
成績好,記憶力好,記得課堂上所有内容了不起啊!
牧四誠發出了學渣憤怒的呐喊。
楚昭棠本來半蹲在地上背對着牧四誠,低頭觀察着地下密密麻麻的腳印,她微笑擡頭:“雀食,我會告訴孫校,讓導師們對你嚴格一點的。”
牧四誠:“!!!”
“比起人來,你們不覺得鬼才是更好的廉價勞動力資源嗎?”白柳突然開口了,“如果一個人一個星期上六天班,每天上9個小時,那他的工作時長也才54個小時,還要刨除裡面吃飯上廁所的時間,四舍五入下來差不多50個小時。”
“但鬼不用吃飯,不用睡覺,隻需要3到5平就能住下一家人,能全天24小時不停休地運轉,一個鬼一周的工作時長能達到168個小時。”
白柳緩慢地站起:“這相當于3.4個人996工作一周的時長了了。”
“換句話來說,說不定活着的人對于房地産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去的人,也就是更為低廉好用的鬼,這些陽光城地底下不見光的勞動力。”
牧四誠被白柳看得有點毛骨悚然:“所以這裡的人變成了鬼都還要打工?死了也不得安甯?”
牧四誠比劃着雙手,面色凝重地試圖反駁,“這也太慘了,我都死了,變成鬼了,我為什麼還要給他們打工?!這些人,不是鬼為什麼不跑?”
白柳拍了拍衣袖上的灰,不疾不徐地走到牧四誠的面前:“看過《倩女幽魂》嗎?”
牧四誠沒想到話題突然跳轉到了這裡,懵了一下,但還是老實回答:“看過。”
白柳淡淡地嗯了一聲,反問:“那你認為聶小倩作為一個鬼,在每個星期要辛辛苦苦地外出務工,騙兩個男人給姥姥吃,她為什麼不跑呢?”
“你是覺得她很喜歡給姥姥打工是嗎?”白柳心平氣和地詢問。
牧四誠:“……”
他真是問了好蠢的一個問題。
不跑當然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困住,跑不掉了啊!
牧四誠皺眉追問:“這些人被困住的原因和墓有關系嗎?”
白柳點頭:“所以我贊同楚昭棠的觀點,這些墓很有可能不是修給活人買,而是修給死人買的。”
“買?”牧四誠越發疑惑,“難道這裡的開發商還給鬼開工資嗎?”
楚昭棠白牧四誠一眼:“不開工資讓你打工,你打嗎?”
牧四誠:“……不打。”
“不是,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牧四誠摸了摸下巴,陷入深思,“假如我是個鬼啊,我被困在了陽光城跑不掉了,但就算有人給我開工資,我也無論如何不會打工的。”
牧四誠略顯嫌棄地看了一眼公墓裡的墓地:“……更不用說努力打工用來買這種十八層地獄式的公墓了。”
“我又不用吃飯,又不用睡覺,那就不需要房子也不需要錢了啊,哪怕房地産商用了什麼辦法把我困在這裡,我他媽打工打了一輩子了,都把自己打成鬼了,這種情況下……”牧四誠铿锵有力地握緊了拳頭,“不可能打工的!下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
楚昭棠贊賞地看了一眼牧四誠,非常不走心地鼓掌:“聶小倩當年應該也是你這麼想的,很勇敢。”
牧小倩:“……”
牧小倩接連被陰陽怪氣兩次,勇敢地對着宛如樹妖姥姥般剝削他的白柳和楚昭棠握拳震怒了:“靠!我都死了!難道他們能拿我怎麼樣嗎!總不可能讓我出去勾引男人給他們吃吧!”
“當然不是。”白柳望着公墓的大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什麼樣的情況下,會讓一個人死了都願意瘋狂打工,隻是為了買下公墓,然後龜縮在自己隻有2平米寬的公墓裡呢?”
劉佳儀冷不丁地出聲:“會不會和活人的情況一樣,這些死人也要付土地使用費。所以他們才會想辦法躲進公寓或者是墓地裡?”
“但不付這個什麼勞什子土地使用費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吧?”牧四誠十分光棍地抱胸抖腿,“我可是都死了诶!”
白柳緩慢地轉過頭,微笑起來:“那可不一定,活人不付土地使用費隻是被打死,而死了的鬼因為不能再死,那能受折磨的種類反而上漲了不少。”
“反正無論怎麼折磨,你也不能再死了,不是嗎?”
木柯在旁邊不動聲色地幫腔補充:“聶小倩也不想給姥姥工作的吧,但姥姥是樹妖,可以折磨鬼,還可以把自己的樹根插進小妖怪的脖子和身體裡,在它們的軀體裡抖動樹根吸它們的血,把它們折磨得痛不欲生,不得不為姥姥工作,出去勾引男人挖他們的心。”
“要讓鬼為自己工作,總是有辦法的嘛。”楚昭棠對牧四誠一笑,“你說對嗎牧小倩?”
牧小倩:“……”
謝謝,代入感很強,已經感覺自己在勾引男人了。
白柳推開的破敗的保安室大門,走進了墓地。
墓地裡就是尋常的墓地景象,連成排的大理石墓碑,前面有一方寬約1*2米左右的基座,基座上寫着去世之人的出生年月,死亡日期以及死因。
木柯目光左右掃視這些基座,目光凝直,仿佛在收取這些基座上的信息做綜合分析,他擡起頭看向白柳:“這裡的人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死于60歲以前,平均壽命隻有52歲左右,死因一般是各種髒器疾病,感覺環境惡劣導緻的工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