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化撤了靈力,于洞内打坐的清虛道德真君猛地睜開眼睛,不見了天化身影,急喚白雲童兒。
白雲見真君如此急躁,忙跟上師尊腳步。天化氣息并不難尋,而道德真君師徒二人幾乎将鄖城翻了個底朝天,也不曾見天化身影。
“這孩子……”
真君閉了閉眼,知天化有意躲他,心疼之餘又不免擔憂。
此時,紀南城外,荊山之下,一人一貓對着地上五花八門的錢币大眼瞪小眼。正是銀語盜走長生所攜各國錢币,長生自是知曉罪魁禍首,便隻當未見,此時卻因二人不識錢币,毫無用處。
“阿語,這裡要用哪個錢币呀?”
銀語撓了撓頭,肚子已不争氣地叫了起來。少年漂亮的眼睛閃過一抹暗色,道:“我們不辭而别,師父和微微會生氣的吧。”
銀語搖頭,又聽他道:“我知道師父對我好,我不記得很多事,可是他眼裡的喜悅與愧疚我看得懂。他的眼睛已将他的思念告訴我了,可君父有令,違逆者同罪論處。我不能這麼自私。”
一語未畢,炳靈又猛地咳嗽起來。銀語探上他的額頭,發現他又發起熱來,急道:“主人,我帶你回去。”
炳靈緊緊捏住她的手腕,不肯退步半分。銀語不再猶豫,往鄖城奔去。此時向微已返回鄖城,不見了炳靈,氣得她将一旁藥碗摔得粉碎。
荊山的水似乎格外動聽,不知睡了多久,炳靈自一處山澗醒來,幾隻白猿将果釀喂入少年口中,嗆得他咳嗽起來。
猴兒釀極為珍貴,乃猿猴采取百果儲于洞中,攝滴落之精華,醞釀成酒,為酒中珍品,千金不換。不過此釀雖好,酒性卻極烈,常人飲了且需醉上三日,何況炳靈素來不剩酒力,隻覺身子暖了不少,又沉沉睡去。
時楚有養由基,乃當世第一神射手,與楚王共獵荊山。昔晉楚交戰,養由基與潘黨比射,徹七劄。楚王怒其不尚智謀,厲斥二人,并收養由基之箭,不許複射。晉将呂锜射楚王之目,楚王複予養由基二矢,養由基一矢射殺呂锜于弓衣之上,以一矢複命,人稱“養一箭”,言不消第二箭也。
山猿善接矢,楚王命左右射之,皆為猿所接。王召養由基,猿聞養叔之名,啼号而去。養由基到,一發而中猿心,不察飛來一箭,中養叔右肩,正是白猿所接之矢。射者不過十五六歲,顔如渥丹,眉目如畫,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養由基當世罕有對手,見少年善射,頓時來了興趣,令楚兵盡退,策馬而驅,與少年比射。少年矢盡,以短木為刀,與養由基競逐。養由基見少年雖幼,武藝确是不凡,頓起惜才之心。而少年怒白猿之死,招招淩厲,絲毫不留餘地。眼看前方懸崖萬丈,養由基欲回馬,少年卻步步緊逼。
養由基眼看前方萬丈深淵,将馬鞭一甩滾落馬下,少年即将被逼落懸崖,養由基一箭射中馬腿,抓住了少年的手。
“真犟。”
好在他們運氣不差,楚兵很快追了上來,将二人拉上山崖。少年已昏迷過去,養由基望着那過度蒼白的臉頰陷入沉思,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般羸弱少年如何以木為弓射中自己右肩。
‖ 郢都
“眼睛不好,身體也不好,竟能于百步之外射我之肩,怪哉怪哉。”
箭矢直入右肩,非偏射也,可見這少年亦是心仁之人。養由基乃楚國第一神射手,竟被一病弱幼兒所傷,心中不服自是有的,且他一生無子,亦想将一身射藝傳與後人。觀其根骨,少年之天賦比之年輕時的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遂起了收他為徒的心思。
楚國尚巫,以巫觋為醫,至桓公當年,設專職醫者,而各國仍有巫醫亂象者。養由基本為養國之人,于楚國巫醫之術向來半信半疑,見巫者禱天療疾,怒而斬之。
炳靈将巫醫所喂符水盡吐了出來,養由基觸其滾燙的額,心中怒意更甚。
“主人,有一女郎自稱醫者求見。”
來人十四五歲模樣,一襲月白衣衫清淡素雅,似将天地間一抹藍穿在身上,難掩其絕色之姿。
養由基見女郎如此年輕,生了幾分輕視之心,卻想到其與自己賽馬比射的小少年差不多年歲,便令她一試。
似是賭氣般,少女銀針迅速紮入炳靈穴道,少年痛呼出聲,額上微涼的溫度卻令他舒适地蹭了一蹭。
“微微……”
“驚恸交加導緻昏迷,無礙。體質弱了些,養着罷。”
養由基并未發覺炳靈細弱的聲音,向微留下一瓶藥丸與一支竹簡,瞪了一眼心虛的少年。
養由基知這少年脾氣是個倔的,一連三日不曾露面,豈料他仍然不吃不喝,養由基塞給他一把匕首,帶其往馬場跑了一圈。
“小東西,你還想殺我?”
炳靈狠狠瞪向他,手中匕首揮出,被養由基輕松接住。養由基笑道:“你若想殺我,那一箭便不會偏。不如你拜我為師,為師教你射術如何?”
“誰要你教!”
炳靈掙紮下馬,養由基手臂卻如鐵桶一般,令他動彈不得。養由基左看又看這病兒都不像是能百步穿楊模樣,隻戰時若以此松敵之懈,一擊必殺。
因扯動傷口,養由基吃痛,悶哼一聲,少年這才安靜下來,養由基見其乖巧幾分,順勢問道:“小家夥,你叫什麼名字?小孩子不吃飯可長不高。”
見少年不語,養由基道:“你若是不乖乖吃飯,我就把荊山上的白猿全抓起來煲湯。”
“……”
見少年果真信了他的話,養由基心道這少年心性未免過于純良,這吃人的亂世,最容不下的,便是純良之人。
“我叫赫天懿,荊山的白猿救了我,你不要傷害他們。”
“那你叫一聲師父聽聽。”
見少年笨得可愛,養由基一時起了逗弄之心,揉了揉他的腦袋,更覺歡喜。
“我才不要,我有師父。”
一子落,風雲起。養由基的笑聲被淹沒于北風之中,化為亂世之局的一粒塵埃,不曾掀起一分波瀾。亂世枭雄終化黃土一抔,史書寥寥幾筆,便已寫盡他驚才絕豔的一生。
此為後話,且說雲樓宮中,靈珠之體以李靖精血養了數百年終化血肉之軀,哪吒開心地眯了眯眼,踢了一腳一旁的老龜。
“别裝死了,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