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篦突然被一縷卷發纏住,她俯身去解時,沉水香混着體溫将齊玥整個籠罩。
呼吸交錯間,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好在,她終于梳妝完成,她的阿玥又恢複了以往世家貴公子的模樣。
“細辮确實過于繁瑣,日後便如今天這般。”
“蕪姐姐,我這般好看嗎?”齊玥轉身時發尾輕揚,故意眨着眼問道,她知道自己這副模樣最能讨這人歡心。
高馬尾長卷發與绛色發帶一并穿繞頸間垂落,襯得肌膚如雪,狹長的鳳眼總透着一絲嬌氣。
好在長眉入鬓更顯英氣掩去近半女子之态,隻是不知日後要颠倒多少衆生。
上官時蕪眸色微暗,這句“好看”說得極輕,輕得像是歎息。
齊玥因為昨日之事無甚胃口,嘗了幾口便停箸端坐于一旁,上官時蕪并未多問,用完早膳,便讓仆人撤去早點。
隻剩下兩人時,齊玥才低聲道:“蕪姐姐,我昨日……為七叔作了一幅畫。”
上官時蕪一怔,她未耽擱半分,将昨日之事全盤托出。
“七叔會是懷疑我女子身份嗎?”齊玥将心中疑慮問出口。
上官時蕪撫上齊玥手背,輕柔安撫道:“安廣王若知曉你是女子,怎會如此試探?他隻是另有深意罷了。”
齊玥心中不安稍稍散去,“另有深意是什麼深意?”
她忽然擡眸,陽光穿過紗幔,将那雙碧玉般的眼睛照得通透,“阿玥,有心儀之人嗎?”
這問題如一柄小錘敲在心上。齊玥呼吸一滞,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視線也慌亂遊移。
隻能看着那人蔥白的指尖搭上自己的脈搏。
“咚、咚、咚——”
心跳聲大得仿佛要沖破胸腔。
她看見少女耳尖漫上朝霞,隐去唇角弧度,正色道:“阿玥回去莫再多想,隻需謹記一點,遠離安廣王便可。”
齊玥點頭,慢慢合攏雙唇,視線落于那人收回的衣袖。
前日,蕪姐姐說的是不讓她與七叔走的太近,今日卻讓她遠離七叔,七叔真這般很危險?
“我一定謹記。”
齊玥未久待,巳時剛過便離開了南明王府。
水榭之中便隻剩下上官時蕪一人,指尖撫過少女方才坐過的地方,餘溫尚存。
窗外夏莺啼啭,唱着求偶的纏綿小調。
她執起玉梳,小心翼翼地取下纏繞其間的幾根斷發。
安廣王哪裡是懷疑阿玥的女子身份?他分明是看出了自己的秘密,連她自己都不敢正視的秘密。
香囊被貼身收好的瞬間,她忽然想起方才齊玥俯身時,那截不慎露出的雪白後頸。
在绛色衣領的映襯下,肌膚如雪,像極了昨夜夢中被她銜住的那一處。
日光漸烈,水榭内的熏香愈發濃烈,上官時蕪猛地起身,廣袖帶翻了案幾上的茶盞。
茶水在錦墊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迹,如她心底翻湧的暗潮。
“禾桔。”她的聲音沙啞。
“小姐?”
“備水,我要沐浴。”她又補充道:“要冷水。”
冷水能澆滅這不該有的燥熱嗎?
她無法确定,就像她無法确定,為那人梳發時,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定力,才沒有将唇印上那截随着呼吸微微顫動的頸脈。
浴房内,冷水注入檀木浴桶,激起細碎的水花。
上官時蕪揮手屏退侍女,隻留下禾桔一人伺候。
“小姐,這水太涼了……”禾桔望着水面升騰的寒氣欲言又止。
六月的天,井水仍沁着寒。
“無妨。”
素手解開腰間玉帶,羅衣順着肩頭滑落,堆疊在腳邊如一朵凋零的花。
踏入水中的瞬間,寒意順着足尖直竄脊背,激得她渾身一顫。
水面倒映出鎖骨處一抹紅痕,是今晨為齊玥梳發時,難以自禁掐出的印記。
她将自己完全沉入水中,烏發如墨色水草般鋪展開來。
寒意刺透肌膚,卻澆不滅心頭那簇火苗。
一閉眼,又是齊玥那雙含着水光的琥珀色眸子,欲語還休地望着她。
“蕪姐姐……”少女輕喚時的吐息仿佛還拂在耳畔。
上官時蕪猛地從水中坐起,水珠順着精緻的鎖骨滾落。
她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臉上,卻聽見禾桔倒吸一口涼氣。
“小姐,您的耳朵……”
銅鏡中,她的耳垂紅得幾乎滴血。上官時蕪别過臉去:“出去。”
待房門關上,她才允許自己發出一聲壓抑的歎息。
指尖撫上唇瓣,那裡似乎還殘留着為齊玥上藥時的觸感。
柔軟的唇瓣,帶着藥膏微苦的香氣。
浴畢更衣時,禾桔捧來熏好的衣裳,上官時蕪卻擺手:“取那件月白的來。”
她今日穿不得绛色,不然她又會想起那人。
站在水榭邊沿,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中香囊。那裡藏着幾根纏繞在玉梳上的發絲。
“小姐?”禾桔的聲音将她驚醒,“要備午膳嗎?”
“不必。”她收回思緒,“時安可回來了?”
“還未見公子回府。”
上官時蕪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