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胡鬧。”她伸手想敲齊玥的額頭,卻被對方偏頭躲過,指尖擦過鬓角,不經意間勾散了幾縷青絲。
齊玥趁機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這邊帶了帶:“藥還沒上好,蕪姐姐别亂動。”
聲音裡帶着幾分難得的強勢。
兩人距離驟然縮短,沉水香混着藥香萦繞在鼻尖,讓齊玥恍然想起那年上元節,她偷喝桂花釀後,也是這般醉醺醺地靠在上官時蕪肩頭。
窗外忽傳來一聲脆響,似是有人踩斷了樹枝。
上官時蕪蓦然回神,抽手的動作太大,帶翻了案上青瓷藥瓶,藥瓶在案幾上骨碌碌轉了兩圈,終是落在厚毯上,未曾碎裂。
“我、我去看看……”齊玥慌忙起身,绛色袍角卻絆住了腳步,整個人直直撲進上官時蕪懷中。
溫香軟玉撞了滿懷,兩人齊齊倒在軟枕堆裡。
“蕪姐姐……”齊玥手忙腳亂想撐起身子,掌心卻不慎按在那纖細腰肢上。
隔着薄紗衣料,能清晰感受到曼妙曲線,她耳尖瞬間燒得通紅,連眼尾都愈發鮮豔。
上官時蕪玉簪松脫,青絲如瀑散開,有幾縷正纏在齊玥衣扣上,她耳尖紅得滴血,聲音裡帶着罕見的慌亂:“還不起來!”
齊玥捂着發燙的臉從指縫偷看,隻見那人雪白後頸泛着淡淡粉色,像極了她曾偷摘的晚櫻。她蹑手蹑腳退開,卻不慎又踩到衣擺,險些再鬧出動靜。
“毛手毛腳的毛病,怎麼還是沒改。”上官時蕪已恢複往日從容,隻是嗓音比平日軟三分,“過來,頭發纏住了。”
齊玥乖乖挪回,感受着纖指在發間穿梭,每一次不經意觸碰,都似有細小電流竄過脊背。
窗外偷聽的上官時安默默捂眼,這場景他實在不宜多看。
待整理妥當,上官時蕪将藥瓶收入檀木匣中,指尖在案幾輕叩兩下:“時候不早,我讓府裡備車送郡王回去。”
齊玥不急不緩整着衣袖,眼波流轉:“聽聞蕪姐姐新得了位江南廚子,最擅烹制鲈魚。”
她擡眸時,眼底映着跳動的燭火,“不知可有這個口福?”
上官時蕪整理書卷的手指微頓:“府中粗茶淡飯,怕入不了郡王的眼。”
齊玥已走到她身後半步之距,嗓音帶着幼時讨要蜜餞的軟糯:“蕪姐姐知道的,我最愛府上的家常味道。”
“今日國子監的課業……”
“我幫蕪姐姐研墨。”齊玥搶先道,指尖不經意劃過書架,“就像從前那樣。”
窗外窸窣聲又起,似是夜貓踩碎落葉。
上官時蕪望向窗棂,借着月光瞥見一抹倉皇逃離的衣角。
“就一頓晚膳。”她終是松口,卻故意闆起臉,“用完就回。”
齊玥眼中霎時漾開潋滟波光,卻仍規規矩矩拱手行禮:“謹遵蕪姐姐之命。”
故作正經的模樣,倒比平日更添三分嬌态。
兩人一前一後踏出書房。
行至回廊轉角時,齊玥廣袖拂過案幾,不慎碰落了上官時蕪的發簪,羊脂玉簪落地發出清越聲響,青絲如瀑傾瀉而下。
“我……”
她慌忙俯身去拾,指尖卻與上官時蕪的相觸,溫涼相抵的刹那,兩人俱是一顫。
“莽撞。”上官時蕪低聲輕斥,迅速收回手攏起長發。
月光為她側臉鍍上一層銀邊,襯得那泛紅的耳尖愈發明顯,她快步走向膳廳,衣袂翻飛間帶起一陣沉水香風。
膳廳内,兩支紅燭在鎏金燭台上搖曳生姿,将紫檀圓桌映得流光溢彩。
禾桔正指揮侍女們布菜,見二人進來連忙福身行禮。
她眼角瞥見自家小姐散落的青絲,又瞧見齊玥手中攥着的玉簪,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奴婢去取梳篦來為您挽發。”
“不必。”上官時蕪擡手制止,從齊玥掌心接過玉簪時,指尖相觸處似有星火迸濺。她迅速轉身,“先布菜吧。”
禾桔會意,親自為二人斟上桂花釀。
“金桂釀?”齊玥眼睛倏然亮起,捧杯的模樣活像偷到燈油的小鼠。
燭光在她琥珀色的眸子裡跳躍,她雙手捧杯遞來,“蕪姐姐嘗嘗?”
上官時蕪淺抿一口,金桂的馥郁在唇齒間纏綿。
“如何?”齊玥期待地湊近,發間緞帶随着動作輕輕晃動。
“尚可。”上官時蕪故意淡淡道,卻見禾桔已将酒壺悄悄挪到了齊玥手邊。
“這道鲈魚脍是特意按松江做法準備的。”禾桔一邊布菜一邊解說,“廚子說要用冰鎮着片,才能保持鮮嫩。”
齊玥執起牙箸,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魚片,小心翼翼地放入上官時蕪面前的青玉碟中:“蕪姐姐嘗嘗?我記得你最愛這個。”
她眼底盛着細碎的星光,仿佛等待誇獎的孩童。
上官時蕪執箸的手微微一頓。
沒想到當年随口的一句贊賞,這人竟記到如今。魚片入口即化,鮮甜中帶着淡淡酒香,确實是她最愛的滋味。
“可還合口味?”齊玥眼巴巴地望着她,連呼吸都放輕了。
上官時蕪輕輕颔首,見對方眼睛一亮,又故意補充道:“火候稍過了。”
禾桔在一旁忍笑。她分明瞧見小姐用了兩筷,比平日多了一倍。
“這道蟹粉獅子頭……”
“太膩。”
“那這碟清炒時蔬……”
“鹹了。”
齊玥絲毫不惱,反而越挫越勇。
她每樣菜都先細細嘗過,再挑最合口味的夾給上官時蕪。
那專注的模樣,恍若又回到了當年那個總愛賴在相府蹭飯的小郡王。
燭光将兩人的影子投在屏風上,一坐一立,一靜一動,說不出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