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的燭光傾瀉而出,照亮了廊下一方天地。
上官時蕪倚門而立,月白的寝衣外松松披着件淡青紗衣,腕間纏着的素紗滲出猩紅,在燭光下格外刺目。
“郡王深夜造訪,”清冷的嗓音帶着幾分沙啞,“是有要事相商?”
齊玥喉間發緊,所有打好的腹稿都化作青煙,她望着那道滲血的紗布,胸口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連呼吸都帶着細密的疼。
“我……”
該說什麼呢?說安廣王府的錦榻如坐針氈?說滿桌珍馐卻味同嚼蠟?說一閉眼就是那人蹙眉時睫毛投下的陰影?
手指攥緊了衣角,“蕪姐姐你的傷……”
上官時蕪漫不經心撫過腕間,這個動作随意,讓血珠又沁出幾粒,順着瓷白肌膚滑落,“小傷而已,勞郡王挂念。”
“郡王”二字被她咬得極重,像是一柄鈍刀,割在齊玥心尖。
郡王,又是郡王。
這稱呼像利劍割肉,一下下淩遲着齊玥的心髒。明明四下無人,明明往日都會柔聲喚她“阿玥”的。
夜風拂過,帶來濃郁的藥香。齊玥這才注意到門内案幾上擺着的藥碗還在冒着熱氣,旁邊散落着染血的紗布。
她的眼眶突然發熱,頓時潰不成軍。
她向前半步又頓住,指尖在袖中蜷了又展,“讓我看看傷處可好?”
上官時蕪擡手将碎發别至耳後。這個動作讓袖口滑落半寸,露出包紮不當的紗布。
“郡王翻牆進來,就為這個?”
齊玥從懷中取出藥瓶,“我帶了金瘡藥……”
話未說完,發絲被輕輕挑起,上官時蕪看着她鬓間散落的青絲,指尖纏繞着一縷細細把玩:“郡王這是……”溫熱的呼吸拂過耳際,“翻牆時叫海棠枝勾着了?”
齊玥耳尖霎時燒得通紅,這才發覺自己何等狼狽。
發絲松散,衣襟上還沾着幾瓣嫣紅,活像隻偷溜出籠的貓兒,她張了張嘴,卻在撞進對方含笑的眼眸時失了聲。
遠處梆子聲突兀響起,兩人俱是一怔。電光火石間,上官時蕪已扣住她手腕将人拽入屋内。
“巡夜人”禾桔收起梆子,身影悄然隐入夜色。
門扉合攏的悶響中,齊玥後背抵上冰涼門闆。
沉水香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熏得她頭暈目眩。上官時蕪的掌心仍貼着她腕間脈搏,那溫度灼得人發疼。
“你的傷……為何還沒好?”齊玥的聲音哽在喉間,指尖懸在那道猙獰的傷口。
上官時蕪忽然傾身逼近,垂落的發絲掃過齊玥頸側。她唇角勾起危險的弧度,将藥瓶輕輕塞回對方掌心,“郡王不是要替我上藥?”
這一聲“郡王”像針一般,精準刺入齊玥心尖最柔軟處。
她擡頭,直直望進那雙含笑的眸子。
燭火在那琉璃色的瞳仁裡跳動,映出自己散亂的鬓發與沾滿海棠花瓣的衣襟,活像個情急跳牆的采花賊。
她忽然伸手,一把扣住上官時蕪的手腕。
這唐突舉動讓兩人俱是一怔。
掌心下的肌膚涼如凝脂,脈搏卻跳得又急又重。
“蕪姐姐。”這聲久違的稱呼帶着三分委屈七分執拗,從喉間滾出來時連她自己都驚着了,可手指卻固執地不肯松開,指尖因用力微微發顫,“讓我看看傷。”
上官時蕪的睫毛輕顫,她别過臉去,卻任由自己的手腕被握着,齊玥低頭湊近傷處,溫熱的呼吸拂過肌膚,藥膏被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傷口上。
她不自覺地繃緊身子。
“為何不好好上藥?”齊玥的聲音悶悶的,帶着幾分責備。
指尖下的傷口邊緣泛着不自然的紅,像是被人反複撕開過,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擡頭
“蕪姐姐你……”
是故意的嗎?
可這個猜測她卻說不出口。
“郡王是在說笑?”她偏過頭,露出一截白玉般的頸子,上面淡青的血管若隐若現。
“蕪姐姐!”齊玥急得聲音都變了調,眼眶泛起薄紅。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又怕弄疼她似的慌忙松開,指尖懸在半空微微發抖。
“你明明知道……”尾音帶着哽咽,“你明知道知道我會心疼。”
這句話像顆火星落入硝石堆,“轟”地炸開滿室旖旎。
上官時蕪輕笑一聲,“心疼?”她擡眸,眼底似有碎冰浮動,“那為何午時要随安廣王離開?”
“七叔他……”
纖長食指忽然抵上她的唇,齊玥嘗到指尖淡淡的苦藥香,混着一絲血腥氣。
“别說他。”上官時蕪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像是強撐的力氣終于耗盡。
夜風從窗縫鑽入,燭火搖曳,将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糾纏成一團分不清彼此的剪影,也分不清是誰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齊玥望着眼前人蒼白的臉色,喉間湧起一陣酸澀,她小心翼翼地纏好紗布,指尖在打結時不經意擦過對方腕間細膩的肌膚,激起一陣戰栗。
“好了。“她輕聲道,卻舍不得松開手。拇指輕輕揉着對方腕骨突出的地方,像在安撫一隻倔強的貓。
上官時蕪看着腕間整齊的包紮,擡手撫上齊玥泛紅的眼尾,指尖沾了一抹濕意,燙得她心尖發顫,“知道你會來……”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才故意留着這傷。”
這近乎剖白的回答讓齊玥呼吸一滞。她伸手抓住那隻欲抽離的手,将臉埋進對方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