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解開的環輕輕放在案上,小臉上沒有一絲得意:“父親常讓我解這個,說是能靜心。”
上官時安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你會不會下棋?”
“略懂一二。”齊玥謙虛地說。
“長姐!”上官時安轉向一直沉默的姐姐,“我要和他下棋!”
上官時蕪放下茶盞,聲音平靜:“食不言,寝不語。”
上官時安立刻蔫了,低頭扒飯。齊玥偷偷擡眼,正好對上上官時蕪的目光,連忙低下頭,耳尖卻悄悄紅了。
用罷午膳,侍婢撤去碗碟,奉上清茶。上官時安不死心,又湊到齊玥身邊:“小齊玥,你平日除了練字還做什麼?”
齊玥捧着茶盞,小口啜飲:“畫畫,讀書,偶爾撫琴。”
“你會武藝嗎?”上官時安眼睛一亮,“要不要跟我去練武場比劃比劃?”
齊玥還沒來得及回答,上官時蕪已經開口:“時安,齊公子是來學字的。”
上官時安撇撇嘴,突然伸手去捏齊玥的臉蛋:“你長得這麼好看,真的不是小姑娘嗎?”
齊玥猝不及防,被他捏了個正着,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強忍着沒哭,但眼眶已經紅了。
“時安。”上官時蕪的聲音冷了下來,“道歉。”
上官時安這才意識到自己過分了,讪讪地收回手:“對不起嘛,我就是好奇……”
禾桔連忙拿來濕帕子給齊玥敷臉,心疼得直皺眉:“公子下手也沒輕沒重的,四公子這細皮嫩肉的……”
齊玥搖搖頭表示無礙,但眼角還挂着淚花。
上官時蕪起身,從櫃閣上取下一個青瓷小盒,挖了點藥膏輕輕塗在齊玥臉上。
藥膏清涼,帶着淡淡的草藥香。齊玥仰着臉,感覺上官時蕪的指尖輕柔得像羽毛拂過。
“長姐偏心!”上官時安叫起來,“我上次摔破膝蓋你都沒給我塗藥!”
上官時蕪收起藥盒,淡淡道:“你若是能像齊公子這般守禮,我自然也偏心你。”
上官時安啞口無言,悻悻地坐到一旁。
他偷偷打量着齊玥,心裡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公子确實不一般。
能讓長姐破例收徒,還能讓長姐親自塗藥,這份殊榮連他這個親弟弟都沒享受過。
“小齊玥。”他突然正經起來,“改日我教你騎馬射箭吧?”
上官時蕪聞言,指尖微微一頓,将藥盒輕輕合上,她垂眸看向滿臉期待的弟弟,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齊公子身子骨弱,不适合習武。”
“怎麼會!”上官時安跳起來,繞着齊玥轉了一圈。
“我看他手腳修長,骨骼勻稱,最适合練劍了!”說着還伸手去捏齊玥的胳膊,“你看這肌肉……”
齊玥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慌忙往後躲,卻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案幾,茶盞搖晃,濺出幾滴茶水在她袖口。
“時安。”上官時蕪的聲音沉了幾分,“适可而止。”
上官時安讪讪地收回手,卻仍不死心:“長姐,就讓我帶他去練武場看看嘛!不練武,看看總行吧?”
齊玥低頭整理衣袖,心跳得厲害。她确實對騎射有些向往,但更怕在練武場上暴露身份。
猶豫間,正對上上官時蕪意味深長的目光,那眼神仿佛能看透她所有心思。
“齊玥體弱,府醫說過不宜劇烈運動。”上官時蕪轉向弟弟,語氣緩和了些,“你若真想教他,不妨先從棋藝開始。”
上官時安眼睛一亮:“對!下棋也是君子六藝之一!”他興沖沖地跑去取棋盤,完全忘了剛才的不快。
齊玥悄悄松了口氣,感激地看了上官時蕪一眼,對方卻已轉身走向書案,隻留給她一個清冷的背影。
“來來來,我讓你三子!”上官時安擺好棋盤,得意洋洋地說。
齊玥端正地跪坐在棋案前,執黑子的手指纖細白皙。
她落子很輕,幾乎不出聲響,與上官時安噼裡啪啦的落子方式形成鮮明對比。
不到一刻鐘,上官時安的額頭就冒出了汗珠。他盯着棋盤,眉頭越皺越緊:“等等,這步不算!我剛才沒看清!”
“落子無悔。”上官時蕪頭也不擡地說,手中毛筆在宣紙上流暢地書寫着。
上官時安哀嚎一聲,抓耳撓腮地思考對策。齊玥安靜地等着,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上官時蕪。
陽光透過窗紗,在她側臉投下光影,襯得肌膚如玉般通透。
“看招!”上官時安突然落下一子,打斷了齊玥的思緒。
齊玥收回目光,略一思索,輕輕放下一枚黑子。上官時安瞪大眼睛,随即像洩了氣的皮球般癱坐在地:“我輸了……”
“承讓。”齊玥禮貌地說,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上官時安突然湊近她,神秘兮兮地問:“你是不是會讀心術?不然怎麼連我下一步要走哪都知道?”
齊玥被他逗笑了,聲音輕軟如落雪,“父親說,下棋如用兵,要知己知彼。”
“那你教教我呗!”上官時安眼睛亮晶晶的,完全忘了剛才要教人練武的事。
上官時蕪擱下筆,看着兩個孩子湊在一起研究棋局的樣子,不由得一笑。
“時候不早了。”上官時蕪突然開口,“齊玥該回去了。”
齊玥這才發現窗外日影西斜,連忙起身行禮:“多謝先生教導。”
上官時安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袖子:“小表哥,你下次什麼時候來?我新得了一副雙陸,可好玩了!”
“每旬逢五。”上官時蕪替她回答,從書案上拿起一卷字帖遞給齊玥,“下次帶這個來。”
齊玥雙手接過,小心地收進袖中。
臨走時,上官時安一直送她到府門口,絮絮叨叨地說着下次要一起玩的遊戲。
他的聲音混着暮色,顯得格外鮮活。
馬車緩緩駛離上官府,齊玥透過車窗回望,看見檐下那盞六角宮燈在暮色中亮起溫暖的光。
光暈染開,像是為她而留的一盞歸途。
她摸了摸袖中的字帖,又想起上官時蕪為她塗藥時指尖的溫度,
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暖意。
不似炭火炙熱,倒像是雪後初晴,陽光落在手心的溫度。
有些秘密被看穿,也不是那麼可怕的事。
她想。
或許,這世上總有人會看穿你的僞裝,卻依然願意為你留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