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魔修重諾,鹿兒果然搬到了方衡隔壁的客房。
她向方衡千叮萬囑,在魔尊回來之前不要貿然出門。方衡目前作為魔尊的座上賓,自有侍女登門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他沒必要出門涉險,畢竟隐龍淵如今是魔修的地盤,并非所有魔修都像鹿兒那般通情達理。
然而,腳長在他身上,方衡自己想出門轉悠,鹿兒想攔也攔不住。
仙帝遣送他回到千年之前,除了幹擾魔尊渡劫,還有兩項小任務。其一,尋找曆代龍族蛻鱗留下的鱗片;其二,盡可能多地抓捕躲藏在隐龍淵之下的千年大魔。
臨行前,他也曾問過仙帝,除魔衛道尚且可以理解,尋找龍鱗又是何意?仙帝沒有回答,隻是給了他一個乾坤袋,讓他把收集的龍鱗和魔修放進乾坤袋裡,找個機會帶回天庭。
方衡本想推拒,奈何仙帝給得實在是太多了,乾坤袋裡塞滿了防身的寶貝。
他自毀筋脈,修為盡失,孤身闖入敵軍的大本營,的确需要大量符箓與靈器,作為自保的工具。
譬如此時,他出門沒走兩步,就遇到了不長眼的妖修。
“大夫獨自出門,不多找幾個侍衛?”兩條手握三叉戟的魚精露着滿口鋸齒狀的獠牙,攔住了他的去路。
“有何貴幹?”方衡将手探入袖中的乾坤袋,捏緊了兩張定身符。
“大王邀請您去府上聊聊家常。”
大王?方衡覺得有些好笑,敢在魔尊的地盤裡稱王稱霸,要麼是确實有點實力,要麼是腦子有點問題。
方衡收起符紙,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随魚精來到大王的宅邸,旋即,便确認了大王應該屬于第二種。
“給給給給本王看看看、看看病!”一條大胖頭魚躺在床上,魚尾流膿,看起來确實受了重傷。
方衡微微眯起眼睛。
這大王的實力如何,他并不清楚,但大王感染的毒素的的确确有點實力。
“你一條小魚,為何自稱大王?”方衡決定先逗逗這條胖頭魚,看看能不能問出點有用的情報。
一群魚精異口同聲道:“魚躍龍門!我們總有一天能變成真正的龍!”
魚躍龍門?沒想到東海之下,居然還有笃信此等傳說故事的笨蛋。
若是其他種族的生靈可以蛻變成真龍,龍族就不會面臨人丁凋敝的窘境了。
“據我所知,龍之所以是龍,是因為他們天生就是龍。你們就算再怎麼修煉,也沒法脫胎換骨,成為隐龍淵的主人。”
“呸!你懂個屁!”魚精們破口大罵。
眼瞅着一把把三叉戟差點就要戳中自己的腦門兒,方衡輕身一躍,飛到了大胖頭魚的床上,輕輕摸了摸患者身上流膿的傷口。
他的指尖頓時被毒膿腐蝕,變為漆黑的焦炭。
“疼、疼疼疼……”大胖頭魚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放開大王!”魚精們恨不得當場戳死方衡,又怕刀劍無眼,傷了自家大王,一雙雙拳頭大小的金色眼球睜得滾圓。
“大王何時受的傷?”
魚精生怕方衡對大王不利,急忙答道:“大概是一百多年前……你這卑鄙小人,趕緊放了大王!”
一百多年前?
那應是龍族最為虛弱的時刻。成年龍族盡數死去,僅存的龍族稚子尚且不能維持局面。那時隐龍淵還不是魔修聚集地,隻有東海的原住民聚集于此。
那也就是說,東海之下,原本就藏有此等劇毒之物。
方衡将自己焦黑的食指藏入袖中,用完好的手指捏斷已經徹底腐爛的指節,原本屬于人類的斷肢頓時化作蓮花花瓣,碾碎,飄散,再無半點蹤迹。
當他再度将雙手抽出袖外之時,呈現在衆人眼前的,已是一根嶄新的、潔白如羊脂玉般的手指。
所幸,這群魚精修為低微,沒有任何一雙眼睛捕捉到這個細節。
“若是跌打損傷,我尚能出手相助,給你們開幾個消腫止痛的藥方。可我如今筋脈盡毀,連最基礎的解毒咒都使不出來。”
方衡不想趟渾水,更不想和那個劇毒之物沾上任何關系。百年前的餘毒尚且能腐蝕他的手指,若是當面撞上了,他的整具軀殼恐怕都得報廢重塑。
如今隐龍淵内局勢未明,他不可能為了一名素不相識的病人暴露自己“不死”的底牌。
“仙界走狗!你今天治不好大王,休想走出這道門!”
魚精們一擁而上,用三叉戟惡狠狠地指向了方衡的胸口。
方衡長長地歎了口氣,怎麼越弱的人,越容易不識好歹呢?
在武鬥和文鬥中,他一直傾向于後者,可這位話都說不利索的大王顯然沒法和他磨嘴皮子,從某種角度來說,是他最不擅長應付的對手。
他再度攥緊了袖中的定身符,正要給這些不成氣候的小妖見識一下“仙界走狗”平日裡用的護身之物,就看見鹿兒雙手拖着一把巨型重劍,狠狠踹開了房門。
“好啊,尊上對你們處處忍讓,你就這麼對待尊上的座上賓?”
方衡有些慶幸自己出門前騙取了鹿兒的信任,這不,替他節省了不少物資。
下一次回天庭還不知會是何年何月,仙帝給他的符紙算是用一張少一張。
“鹿司令,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魚精連忙放下武器,向鹿兒賠笑。
“什麼風?尊上的耳旁風!”
鹿兒将重劍狠狠砸入地下,豎在大堂正中,厲聲冷笑道:“尊上前腳剛出隐龍淵,你們就對尊上的客人大不敬,該當何罪?”
“不敢不敢!小的隻是請大夫上門聊聊家常,既然鹿司令還有要事,不妨接大夫一道回府。”
方衡笑眯眯地看戲,就差從乾坤袋裡拿出幾包零嘴兒,邊吃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