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都開口了,鄙人自然不敢藏拙。”
方衡走向那個巨大的肉球,用靈力布下法陣,默念咒語。
作為醫修,方衡的拳腳功夫撐死了算得上是金丹期的水準,但在破魔陣法方面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好手。
厭殊與肉球之間的平衡在他的輕輕推動之下頓時變為了一邊倒的局面,他的陣法将目标牢牢困死在蓮花環繞的水牢中央,厭殊順勢抽回配劍,重獲自由。
帝陵之下,不明漿液翻滾的聲音聽得令人作嘔,空氣中彌散着腐肉的腥味,偏偏那腐肉裡又摻雜着鐵鏽的味道,混在一起,當真是臭氣熏天。
厭殊有潔癖,忍不了佩劍沾染鐵水,甩了甩劍身,那腥臭的鐵水霎時間化為了鮮血,在地面潑出一道放射狀的紅痕。
“尊上,這是金魔獸的本體?”方衡嫌惡地站得遠遠的。
“或許。”厭殊走向他,心情甚好。
厭殊仔細打量着眼前之人的模樣,越看越喜歡,不想浪費口舌去聊和方衡無關的話題。
他伸手想摸方衡的臉頰,後者退去數步,不願配合。
“尊上,您還沒洗手。”
方衡捏住鼻子,給自己找了個推脫的借口。
“王府裡有一座雙人浴池,可幫仙師接風洗塵。本座已提前讓人準備好熱水,還請仙師光臨寒舍。”
“王府果然财大氣粗,能讓鄙人獨自使用雙人浴池。”
“方衡。”
“……幹嘛?”方衡被他喊得有些心虛,又是“仙師”又是直接喊名字的,他摸不準厭殊此時究竟在想什麼。
“本座先前替你承擔了一半的疼痛,想必你前些日子受了不少苦。”
想到這一茬,方衡由衷感謝厭殊,如果沒有厭殊給的龍鱗,他恐怕早已疼到自戕了。
“尊上忍着劇痛與金魔獸對峙,還能從容應付,面不改色,當真是我輩楷模,讓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一旦恭維起人來,方衡的舌頭就活絡了。
“所以,本座現在感受不到疼痛,是因為你把身上的傷全部治好了,還恢複了修為?”
——果然躲不過。
方衡臉上的谄笑隻是僵硬了片刻,便再度恢複如初。
他從自己路上絞盡腦汁編出來的理由裡選了一個聽起來最誠實的。
“我在找您的路上遇見了金人俑,然後我就死了……也許是天道覺得我還有沒有完成的使命,就把我原地複活了。”
也不純粹是編故事,假如藏鋒山莊的人過段時間真和厭殊見着面了,也能替他作證,他不就是突然死了,然後又突然活了麼?
厭殊看着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明知他在胡謅,卻也不忍為難。
“你也聽見了天道的聲音?”
方衡點了點頭。“助神兵歸位,斬不義之君。”
“倒是和本座接到的指引有些許差異。天道讓本座鑄造一把神兵出來。”
方衡看向厭殊手中的無名之劍。
“這把神兵會和您的佩劍有關嗎?”
“難說。”厭殊轉過身去,看向那個被囚禁在陣法中央的巨大球體。
“它被本座砍傷之後,甯願中止傷口自愈,也不願放開本座的劍,就這樣和本座僵持了好些時日。”
“這玩意兒如若真是金魔獸的本體,那便是尊上的劍得到了金魔獸的肯定。事出反常必有妖,或許尊上的佩劍便是斬殺‘不義之君’的關鍵。”
仿佛是說中了肉球的心事,巨大的異物聚合體憤怒地發出了無聲地嘶鳴,空氣來回震蕩,仿佛有誰拉緊了無形的弓弦,摩擦出刺耳卻又無法被人聽見的聲波。
厭殊不願在此處多呆,轉身欲離。
“你的陣能困住它多久?”
“不知道,半年吧?我之前從未和元素之始魔有過交鋒。”方衡跟上去,和厭殊一起爬上樓梯,他比厭殊更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竟能困住此物半年之久,仙師果然神通廣大。”
厭殊走在前面,方衡看着他的背影,緊緊跟在身後。
“尊上就不能換個稱呼?鄙人已是仙門棄徒,被仙帝罷黜,您就莫要再揭鄙人的傷疤了。”
“你很強。難怪仙帝要毀去你的筋脈,廢了你的修為。”
方衡停下腳步,不敢說話,生怕厭殊順着話題繼續聊下去,抓住他的把柄。
他和仙帝一起編織的謊言裡面有很多漏洞,經不起仔細推敲。在他修為盡失的時候,厭殊或許還能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他現在已經向厭殊展示了自己的真實實力,就算此間事了,兩人回到原初世界,厭殊也難免對他提高警覺。
厭殊此時走在前方,将背後的空門大大方方的露在他的眼前。
——這究竟是信任,還是試探?
“尊上……”方衡加快步伐,再度追了上去。
“您就莫要拿我取笑了,您明明知道,一旦我們回到原本的世界,我就要再度變回那個什麼也不是的廢人了。”
“沒有恢複的辦法?”
“轉世投胎?從頭再來?”
“可惜。”
方衡仔細辨别,厭殊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反話。
“尊上不希望我修為盡失?”
“你本是天之驕子,一朝落入凡塵,難免心生落差。本座不忍你難過。”
“多謝尊上垂憐。”
走在前方的厭殊停下腳步,方衡不得不跟着一起停下。
厭殊轉過身來,俯視着眼前的醫仙。他本就生得高大,比方衡高了不少,此時又站在台階的上方,将方衡襯托得愈發瘦小,仿佛他輕輕一摟,就能把人整個包裹在懷裡。
“方衡,你是不是覺得,本座剛剛問你那些話,隻是出于試探?”
方衡擡頭看着眼前之人,帝陵上方的光線從出口處潑灑進陰暗的地下,厭殊逆着光的影子完完整整地蓋住了他的身體。
是陰影,還是蔭庇?
“難道尊上不是在試探我,是在恐吓我?”
“本座是在關心你。”
厭殊伸出手來,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方衡被他的突然襲擊打了個措手不及,隻得僵在原地,任由厭殊的手從他的頭頂一路摸到他的下巴。
男人的手無聲着傳遞着傾慕之情,或許厭殊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但他的确沒給厭殊張口示愛的機會。
他決定徹底堵死厭殊借題發揮的路,破壞眼下越來越旖旎的氣氛。
“尊上,您好像一直沒有洗手。”
“回去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