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詢問貓咪要不要散散步,貓咪沒有回答,但是走在他前面。
他保持着一種朦胧的曆史未來者的視角,細細觀察哥譚這座城市現在所能看到的一切。
雨不知道在晚上什麼時候停了,雨水洗去了空氣裡由于哥譚多年不重視環保的工業生産生成廢氣而産生的異味,海風帶來了清新的氣息,但是過不了多久史蒂夫的鼻子還是要受害。
大團大團烏雲像是流浪漢的破爛棉花衣服,沒能洗幹淨,就那麼要幹不幹的蓋在人頭頂,好在有一些破洞,漏出小片的晨光。
公交車、出租車、汽車在街上穿梭,職員、工人、商人等開始活動,上班的人行色匆匆,大多表情麻木,難見笑容。
咖啡店、面包店、商店等店鋪早早營業起來,空氣中飄蕩着人們手中早餐的味道。
這裡的樓遠沒有中心商業區如鑽石區的高,且因為修造已久,褪去了曾經光輝的色彩,牆、門、屋頂都不可避免地帶着不同程度的髒污、破舊,而各種廣告牌、招牌要好很多,被雨洗過後顯出這個時代的亮眼的色彩。
這裡是史蒂夫曾經錯過的時代,這座城市和他曾經解凍,看到的陌生到恐怖的紐約相隔了三十年,顯然,三十年的差距并不小,但也沒有那麼大。
東區舊的工商業生産暗藏腐朽,和新的社會活力又并未體現,産業升級的進展緩慢,經濟滞脹,史蒂夫推測這裡的市民會受到影響,失業率高,生活幸福度偏低。
路邊一個流浪漢窩在角落,史蒂夫往前掃了一眼,這條街上流浪者不少,很多都擠到了食品救助中心門口,排隊等着領一些免費的食物。
這樣的情形,三十年後依舊存在。
史蒂夫歎息一聲。
也許超級英雄能夠徹底打敗超級反派。
但是超級英雄無法完全改變這個世界。
就算他曾經是美國隊長,也沒有做到。
不過他也沒有狂妄地覺得自己能夠幫助所有人,就像他一開始也并不是想要當超級英雄而成為美國隊長,他會盡自己的能力,做自己能做的。
史蒂夫買了兩包松軟的蛋糕胚走到流浪漢身邊,貓咪跟着他。
相比起許多年輕還有足夠勞動能力的流浪者,這是一個眼神呆滞,頭發花白,大概五六十歲的老者,他的右手衣袖裡空空如也。
他縮在房屋屋檐投下的陰影中,陰影外是雨水還沒幹的潮濕,腳邊立着一塊寫着“幫幫我”的紙牌。
旁邊放着一個布包,一塊還帶着水漬的塑料雨披還沒收起來。
史蒂夫慢慢地彎下腰,坐到他旁邊,搭話道:“兄弟,可以用一份蛋糕胚交換你的時間嗎?”
老人終于分出眼神給史蒂夫了,他把一包蛋糕胚搶到手裡,用嘴撕開包裝,把袋子抱在懷裡就開始吃,帶着食物的嘴自嘲道:“我的時間值坨狗屎?”
史蒂夫笑笑,撕下一塊蛋糕放嘴裡:“我叫史蒂夫,兄弟,你叫什麼?”
“鮑勃。我看你不是哥譚人吧?”
看來本地人有特殊的辨别哥譚人技巧。
“是啊,我一個人來到這裡,看到你,突然想跟你聊聊天。”
“……你要聊什麼?”鮑勃狐疑地看向史蒂夫。
“想聽聽你對生活的看法,其他的也可以。”
鮑勃咳嗽兩聲,冷笑:“生活就是坨狗屎。”
史蒂夫沒有說話,鮑勃指了指自己右手本應該存在的位置,仿佛找到什麼宣洩口,繼續開口:“手就是戰場上沒的,越南你知道嗎,到處都是林子,越南人不知道從哪裡就會跑出來打我們,我右手被砍了下來,掉到泥巴裡滾一圈,我因此回美國的時候我感到的是解脫,是高興,我終于可以離開那個該死的地方。”
史蒂夫咀嚼着松軟的蛋糕,沉默,這竟然是一個越戰退役士兵。
鮑勃麻木的面部肌肉随着他情緒激動而微微抽搐,舊日的恐懼如影随形,那雙眼睛滿不再呆滞,卻滿是扭曲。
他确實不需要史蒂夫說出什麼安慰的話語。
“我以為回來就是平靜的生活,但是剩餘的那截右手總是幻痛,記憶也不放過我,我晚上都睡不着,夢裡是一雙雙眼睛,屬于越南人的眼睛,惡毒、仇恨地看着我。鄰居聽說我從越南戰場回來,他們家小孩指着我罵儈子手,是戰犯。那時候我就在想,我為什麼要去越南呢?”
鮑勃甩了甩腦袋,發出一聲奇怪的笑,把左手手腕露給史蒂夫看:“我受不住自殺了,被妻子及時發現,救了回來。但是我無法走出來,最終妻子帶着孩子離開了我,我不怪她。”
他的情緒又低沉起來:“現在就這樣活着,這叫什麼生活?我的生活早就美國把我們送到越南作戰開始就毀了。”
悲傷就跟倫敦的霧氣一樣冒出來,又潮濕又窒息。
但是史蒂夫的情緒因為看到鮑勃兩根手指揣進了他的口袋而一滞:“……可以把你的手從我的口袋裡拿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