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柬是信封樣式的。打開後就是一張占了大部分面積的兩人合照。請柬内容可憐巴巴地縮在照片底部。
楚慕看到照片時,心中一驚。他什麼時候拍的?
照片上江顯背靠着門,衣領微敞,眼睛裡楚慕的倒影清晰可見。空氣中的水汽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暧昧不清。楚慕則一手放在江顯的腰上,一手将江顯的雙手按在門上。
謝硯呆滞了幾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恭喜你們。”照片在他的手中漸漸扭曲變形。
“老師,輕一點。照片都變形了。”
謝硯收緊的手猛地松開,“不好意思。”
“老師,我很久沒見您了。要不咱們去喝個奶茶吧?”
于是,三人一起進了奶茶店。
“噢?老師,上次嚴究抱怨說您總是抄襲他的論文,是真的嗎?”
謝硯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他還沒有做好被秘密被戳破、面對一切的準備。
江顯卻無所謂地笑了笑,“這樣也沒事啊。你隻是一時拿不出成果而已。别人也不會因此否認你之前的成就啊。”
他随手拍了拍楚慕,說:“這家夥已經很久沒有去上課了。不過,你不要學他。”
謝硯呆愣幾秒,無奈地搖搖頭,“不是的。我不在意這個。”
江顯點點頭,“是的。你不在意這個。你在意的是你是不是人群中心,你是否達到了引起你父母在意的程度,你是否得到了愛。”
隐埋于心的東西被别人輕描淡寫的說出來。謝硯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不知道怎麼反駁江顯,因為江顯說的都符合事實。
“可是老師,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方向?背道而馳。違法犯罪,殺燒搶掠也可以引起你父母的注意呢。”
楚慕深吸一口氣。他雖然不清楚違法犯罪是什麼,但殺燒搶掠可不是什麼好事。他敲了一下江顯的頭,“别聽他的,殺燒搶掠的話你會死的很慘。”
江顯無辜地攤手,“我隻是給老師提建議啊。”
“哈哈,開個玩笑啦。不過老師,我說認真的。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一勞永逸的那種噢。”
江顯向窗外一瞥,就看到竹焰。他詭異地笑了下,“我出去叫個人。”
一會,江顯拎着竹焰的領子将人拎了進來。竹焰不遺餘力地在後面瘋狂輸出。素質什麼的,根本不存在。
罵罵咧咧的竹焰看到謝硯時突然熄了火。老實巴交地坐在楚慕旁邊。
“不和你的老朋友打個招呼?”江顯笑眯眯地說。
“屁的朋友。别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他天天讓嚴究來欺負我。”竹焰氣的腮幫子都鼓起來,活像隻青蛙幼崽。
江顯湊到竹焰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看他文绉绉的,力氣肯定小,也不會打架。嚴究也沒在這。你想不想打他一頓出出氣?”
竹焰聽了他的話,有些動搖。但想到嚴究之後可能會更加變本加厲地欺負回來就有點退縮。
“怕什麼?他隻能靠嚴究。隻要你動手,他肯定是被打的那個。而且嚴究以後也不會聽他的。他要換個導師了。”
竹焰心裡的火被一點點點燃。他“噌”地一下站起來,握起拳頭就朝謝硯臉上招呼,“你這個道貌岸然的畜生!你讓你的學生欺負一個高中生,你是人嗎?狗東西,今天我就教你做人。”
竹焰的每一拳都結結實實地落在謝硯臉上。謝硯沒躲。别人也沒攔着。這是謝硯自己做的惡,他得自己承擔。
待竹焰第二十八次擡腳踹向謝硯時,江顯一把抱住他的腰,将竹焰提起放到自己身後。他拍拍竹焰的頭,輕聲道:“好了。既然你發洩過了,接下來就讓我就替你善後吧。”
竹焰回味着自己剛才身體懸空的感覺,眨巴兩下眼睛,陷入了沉思。江顯,你才不是人啊,說屁話欺騙高中生。
謝硯狼狽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手腕上的疤痕居然漸漸滲出血來。
江顯向謝硯伸出手,将謝硯拉了起來,“老師,半大的孩子猛如虎,我實在沒攔住。而且老師,你不會怪我的,對吧?”
謝硯面無表情地說,“因為我也是渴望他打我的。”
江顯笑了一下,“老師也意識到了啊。看來您也知道您真的很欠打。”
江顯将楚慕拉到謝硯面前,“你看楚慕有沒有什麼變化?”
謝硯擡起頭,盯着楚慕看了幾秒,“他很幸福。”
“你也可以這樣的。老師,你甚至比他還要優秀,你的家庭情況比他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你可以比他幸福很多。現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造成的。你還要繼續你的選擇嗎?”
謝硯搖搖頭,“并不是我比他優秀,我就會比他幸福。我想要的從來都不光顧我,我才不會幸福。”
江顯歪頭,“哦?那首先要搞清楚你想要的是什麼?是什麼呢?如果能幫上忙,我會很開心的。”
“他想要什麼?哼。他這種裝的要死的人想要的不是名就是利,有什麼可問的。浪費時間。”竹焰在旁邊插嘴道。
“老師想要的是這個嗎?”
謝硯再次搖頭,“我想我的父母看看我的樣子。”
竹焰說:“那你去找他們呀。在這說有什麼用?”
謝硯垂下頭,“他們不在了。”
原來這裡的謝硯父母已經不在了。也難怪謝硯固執地不肯接受楚慕,不肯接受自己任何一點不符和父母期待的發展。江顯深吸一口氣才穩住情緒。
他問:“他們去世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謝硯眼睛動了一下,苦笑道:“不記得了。”
楚慕:“我當時出櫃被關禁閉。他來看我。”
反抗父母時父母不在了。愧疚與父母生前的思想會禁锢他一生。
江顯心裡有些堵。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悶悶的,“謝硯,你現在是打算去找你的父母嗎?”
謝硯手腕上的疤痕滲出來的血越來越多,甚至可以用流來形容。
“你的父母可能不會喜歡這樣的你。他們的兒子是人中翹楚,永遠是他們的驕傲。你這樣去,他們會心疼。”
謝硯笑了,“會嗎?我以為他們隻愛那些,無關我。”
江顯臉色難看了起來,“你的父母不會多看别人一眼,因為你們之間的血緣關系是斬不斷的。”
“那是個麻煩的東西。他們并不會因為血緣關系而愛我。”
竹焰沖上去,邦邦給了謝硯兩拳,“真是虛僞至極,明明厭惡父母還要裝作深情的樣子要和他們吃團圓飯,賤不賤?”
“是啊。我隻是不想自己那麼愧疚罷了。”謝硯這麼說,眼睛卻滑落一滴淚水。
江顯推開竹焰,直勾勾地看着謝硯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那不是你的錯。他們的死亡不是你造成的。且不論對錯,沒有人會放任好朋友遭遇困難而無動于衷。謝硯,放下吧。”
謝硯沒有反應,但江顯注意到他手腕上流出的血好像少了。
楚慕伸出手拍了拍謝硯的肩膀,“對不起,讓你孤身一人走了這麼久。”他輕輕地抱住了謝硯。
江顯有些開心。這些事情順利地就像做夢一樣。他真的可以和謝硯重逢,并不是空口許諾。
下午,他們四個一起去找了殷老。竹焰那小子打過謝硯之後,脾氣就不如初見時火爆,對老人家也客客氣氣的。
幾個人在花園裡喝茶、聊天,竟分外和諧平靜。隻是苦了殷老,剛買的茶餅就沒了少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