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課老師很嚴厲，期末考試也很嚴格。考交傳的時候一個一個進去，三個老師坐你對面，翻出來的東西要聽，台風也要看。

有段材料巨難，她基本就隻能靠聽到的幾個關鍵字根據邏輯排列組合，俗稱亂編。

當時三位老師的臉上差不多就是這麼個表情。

當然三張臉加在一起都沒有眼前的這張這麼有攻擊性。

葉清歡找了找考試時的狀态——不管大腦多麼空白心情多麼緊張，臉上依舊保持微笑，語調沉靜，語速适中，時不時跟聽衆來個眼神交流。

“來都來了祭典還沒看就要走我自然是不依的，反正我自小跟着父親天南地北地做生意野慣了，也算見了許多世面，也有些三腳貓功夫傍身，父親便随我去了。後來……”

“做生意？做的什麼生意？”

你煩不煩，就不能讓人直接把車夫擡出來嗎？？

葉清歡保持微笑，腦子瘋狂轉動。

做的什麼生意呢？

柴米油鹽等一切東西加上先前聽說過的國際國内形勢甚至連以前看過的紀錄片都争先恐後地跳出來胡亂地拍打着她的腦子，場面十分混亂。但這種事關自身基本信息的問題，不能猶豫。

她火速挑了幾條，嘴上卻是不疾不徐地答道：“什麼行情好就做什麼，先前從中原往西北運絲綢漆器之類的，再從西北往中原運毛皮香料一類的東西。不過最近西北邊關吃緊，就來東北這邊看看。”

之所以選了西北，是因為中原她肯定不如姜朔了解，西北可就大了去了，大國小國衆多，離姜朔也很遠，現在信息不發達，他對西北的了解可能還不如手握地圖和基本曆史地理知識的葉清歡呢。

姜朔一邊聽着，一邊仔細審視着對方的反應，頭發絲一點的微小動作都看在眼裡。

然而葉清歡現在已經進入了腦子跟軀殼各過各的的口譯考生狀态，腦中的慌亂絕不上臉也沒啥小動作，姜朔看不出太大的問題，繼續問道：“你從西北跨越大半個中原跑到東北來？”

“反正生意不好做，不如趁着年輕長長見識呗。孔夫子不也周遊列國？”

說完葉清歡又覺得不大對，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孔夫子呢。就算有，也不一定已經是主流思想了。畢竟孔子周遊了一圈也沒人聽他的，後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學成為了官員選拔指定科目，才一步步成為了正統。這段時間感受下來，這個時代大概有點兒像西漢，也不知道尊儒術了沒。

“你知道孔夫子？”她原本隻是随口一提，沒想到對方聽到孔子的名頭，語氣和表情都緩和了許多。

就像是刺猬收回鋒芒之後其實還怪可愛的，臭臉少年臉沒那麼臭之後能看出來一點陽光開朗大男孩的影子了，這讓本就還不錯的顔值又上去了一分。

葉清歡得到了短暫的喘息，顔狗人格又悄然冒頭，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然後趁着對方暫停輸出主動開口道：“民女原本是想進廣陽城遊玩一番，沒想到遇到了黑心車夫妄圖行不軌之事，因有些三腳貓的功夫，現已将他制服，綁于車内，想進城後交由官府處置！”

姜朔挑眉。

他原本隻是覺得她能從人販頭目手中安然逃脫，定也不是個簡單的人，沒想到她竟還将人抓了打算送往官府？

這話是真是假很容易證實。二人行至葉清歡的馬車處，掀開車簾，果然見到他們苦找許久的狡詐嫌犯被五花大綁着躺在車内，像頭死豬一般一動不動的。

姜朔喚人過來查探情況，又問道：“葉姑娘是如何将他抓獲的？”

“他那破破爛爛的車上燃着味道奇異的熏香，民女一進車内就聞出了不對來，便提前将熏香滅掉了，在車内小心提防着。後來他果然停車，民女趁着他掀簾子，便趁其不備一拳打暈了他，将他綁好，又燃了迷香，運了過來。不過我不擅長駕馬車，所以路上走得慢些，耽擱了一天。”

“女子失蹤的案子官府已經追查許久，這人販頭目十分狡猾且消息靈通。此番應當已經知道官府在通緝他了才對，真沒想到還會頂風作案。”

肯定是因為她看起來又弱又有錢，看起來像極了刺激戰場裡送快遞的。

但多言多錯，葉清歡隻笑笑，沒有接話。

然而姜朔并沒有給她混過去的機會，又問道：“隻是姑娘為何會那麼早就出現在那個茶攤呢？”

所有姜朔沒有開口問話的時間裡，葉清歡頭腦都在飛速運轉思索他可能會問的問題，現在這個問題正好在她新鮮熱乎的模拟題集裡。

“我參加完祭典已經很晚了，找不到住處，于是就在野外将就住了一宿。好不容易才挨過去這一夜，看見個賣早點的鋪子自然就想吃點東西墊墊早些進城去。”

改編自真實經曆，很勉強的解釋，但說得通。

而且話唠攤主當時将思陵祭典的盛況也跟葉清歡說了個七七八八，就算姜朔追問，她也有的說。

感恩話唠！

姜朔又道：“聽攤主說姑娘當時還帶了個很重的包袱？”

“啊，那是在思陵買的土特産。”不得不說，她押題真的很準。

“土特産？”

“其實就是祭奠用的東西啦。聽說廣陽城外的亂葬崗葬了許多為大晟開國之戰獻出性命的英雄豪傑，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大晟子民的今日！我想來都來了，肯定要祭拜一番的。”

她埋金餅時确實見到了一些土包旁邊有新擺放的瓜果貢品之類的東西，根本不怕姜朔派人去核實。

啊，她編的這些真是天衣無縫，她可真是個天才！

隻見姜朔神色稍緩，道：“原來如此。思陵之事事關重大，官府自然得抓住一切線索，現在看來姑娘應當與此事無關。先前姜某和手下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說完還命手下将葉清歡的通緝像撤了下來。

見警報解除，葉清歡又在心内感歎了一次：臨危不懼，我可真是個天才！

她笑道：“無妨，能配合官府捉拿嫌犯是我的榮幸。”

“姑娘此番大功一件，還得勞煩姑娘來官府一趟，這嫌犯的賞金可不低，我等也還有些案卷要填需要姑娘配合。”

熱心市民葉女士自然沒有拒絕。

車夫連人帶車都交由官府接管，葉清歡乘官府的馬車，姜朔自己也要回去一趟，與葉清歡一道坐在馬車裡。

一路上姜朔又問了葉清歡些基本問題，葉清歡早已沒了一開始面對阿sir的心虛與緊張，對答如流。

馬車緩緩駛入鬧市區，葉清歡第一次能近距離觀看繁華的古代城市，一臉好奇地扒開車簾往外看。

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光是每個人身上的衣着發飾都能讓葉清歡欣賞好久。

這，就是古代城市嗎！！

姜朔觀察着葉清歡的一舉一動，看起來确實像是個愛看熱鬧普通小姑娘。

但若是隻看表象，那他就白當了這麼些年的都尉了。

亂葬崗……包袱裡不一定是祭品，但她應該真的去過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