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真鬼還是有人裝神弄鬼,目的是什麼呢?
不就是為了揭露當年她殺人奪子的事情嗎?
她此刻無法發出聲音,隻得點點頭,表示自己自然記得。眼中三分見到女鬼的驚恐,七分故人重逢的難以置信,卻沒有一絲被人尋仇的害怕。看在别人眼裡,簡直無辜到了一種楚楚可憐的地步。
如此,不管現在那女鬼對着公孫邃說什麼,事後隻要她擺出是受人冤枉的姿态,主動要求公孫邃徹查當年之事,再适當引導,說不定還能将這禍端引到傅夫人身上。
畢竟當年之事當年都沒留下什麼證據,更何況是十多年後的今天呢。
她身旁的公孫邃也被那聲陰測測的寒暄喚醒了,他睜眼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臨幸過的美人衆多,叫不上名号的也不計其數,自然不記得此人是誰,隻知道是女鬼。
他想叫人,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來聲音。
……這種藥他并不陌生。
二十年前,他曾在别人身上用過。
此刻他心中升騰起的驚恐,一半是由于當前的處境,另一半則是對舊事被人探知的恐懼。
有什麼人,知道了他的秘密?
這裡是鄭夫人的宮殿,命人燃香的也是鄭夫人……
他猛然轉頭看向鄭夫人,卻見鄭夫人臉上并無太多的驚恐,仿佛認識這女鬼一般。
他眉頭緊鎖。
他想不出鄭夫人要設計這一切的理由,此刻甚至也不想去細想。他原本就有輕微頭痛,此刻隻覺得頭痛欲裂,心中的煩躁将恐懼轉化成了騰騰的殺意。
女鬼并沒有像鄭夫人想象的那樣,向皇帝痛訴冤屈,而是将先前的思陵谶言重複了一遍。
“日出東南,落西北,下犯上,天下亂。”
那聲音十分輕柔,聽在公孫邃耳朵裡,卻是震耳欲聾。
如果說先前的殺意他尚且還有克制的可能性,此谶言一出,鄭夫人是非死不可了。
不光是鄭夫人,她宮裡的所有人,所有有可能知道當年事情的人!
那女鬼說完谶言之後便消失不見,像是兩人共同做了一個噩夢一樣。
藥效散去,皇帝喚人進來。鄭夫人湊到皇帝身邊,小鳥依人地倚進公孫邃懷裡,卻被他一把推開,倒在了地上。
鄭夫人委屈擡頭,卻見公孫邃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這眼神她并不陌生,隻是多年來都是坐在旁觀者的位置上,有時時機合适她還會适當地勸一勸,為自己博個善良心軟的名頭。
入宮多年,她自認已經将公孫邃完全吃透,所以她作出來的一切反應,應當都是最優的才對。
比起害怕,她現在更多的其實是不解。這是她入宮多年來為數不多的深感困惑的時候。
“鄭夫人意欲行刺。”公孫邃行至桌邊,将安神的香爐拿了起來,“讓太醫院的人過來查驗。”
鄭夫人腦子飛快轉動,想要弄清楚為什麼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也才能知道還有沒有回旋的餘地。
女鬼、谶言、香爐……
還有桂宮……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當所有事情在她腦中終于串聯起來時,她隻覺眼前一黑,渾身脫力,跌坐在了原地。
若是如此,那便是沒有轉機了。
她臉上露出慘笑,她一步一步地算計,如履薄冰地走了這麼多年,如今再回看,真像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