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王自然是見過更駭人的血腥場面的,單單一把染血的匕首對他來說其實不算什麼。但此刻疏勒掏出來了一把這樣的匕首,靈泉王隐隐覺得不大妙。
果不其然,隻聽疏勒沉痛道:“赤日王重傷不治,方才已經咽氣了。”
“什麼?”
他現在雖為了自保急于與合頓撇清關系,但這在他看來隻是暫時的,而對于合頓本人,他心中自然是欣賞的,至少以前是如此。
雖然合頓今日落敗,還需要被中原人所救,着實太不好看,但得知合頓死訊時,他心中最先湧現的感情,仍舊是惋惜。
如此,此刻面對這位前來傳信的合頓親信,他态度一下和善了許多。
既然合頓已死,那先前謀劃的謀反之事應當都已經爛在肚子裡了。沒有了這一層擔憂,他覺得于情于理都應當去看一眼合頓。
疏勒便将他引去了合頓帳中。
途中經過了刺客養傷的氈房。氈房外布置了重兵把守。疏勒啐了一口,道:“殺害赤日王的刺客倒叫他派這麼多人保護着!”
靈泉王深深歎了口氣,歎道:“赤日王的喪訊可有通報給單于?”
疏勒道:“未曾,屬下想赤日王最想見到的應當是您。”
靈泉王默然不語,隻低頭往前走。
靈泉王即便見慣了屍體,在見到往日意氣風發的赤日王蒼白着一張臉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時,心中依舊駭然。他上前牽住合頓的手,單膝跪地,将它抵至額前,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這是北狄人安魂的咒語。
疏勒在一旁默默等候。
待靈泉王禮畢,疏勒問道:“靈泉王難道就這樣讓赤日王枉死不成?”
一雙漆黑的眼睛直視着他的,拷問着他的内心。
靈泉王自然為合頓之死而惋惜,但說到底不過是英雄老矣,北狄人一向信奉弱肉強食,合頓之死雖可惜,但也算死得其所。
疏勒見他不答,繼續道:“今日單于是如何偏袒中原人如何對待赤日王的,大家都看在眼裡。末将隻是稍微提了一句,他便氣急不許末将再開口。原本他就不顧衆人反對執意要與大晟和親,如今看來已經被大晟的公主迷得丢了魂兒,隻怕以後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了。如此,要叫赤日王如何安息?難道我們跟着他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就是為了看他成為大晟臣子不成?”
他說的,也正是靈泉王所擔憂的。
他皺眉不語,半晌終于開口道:“那我們又能如何?今日場上他昆泰如何威風你也看到了,先前本就是我們低估了他,現在我們又失去了赤日王,就算我有心起事,實力懸殊,難道不是自取滅亡?”
疏勒卻道:“今夜若按原定計劃突襲,打他個措手不及,并非毫無勝算,可若是等昆泰進一步被大晟人蠱惑,那赤日王的下場,就是以後我們所有北狄人的下場!!”
見他依舊不語,疏勒冷笑道:“若是靈泉王早已沒了北狄人的血性,那便算了。反正疏勒已經按原定計劃發出了信号,赤日王部的精銳已經在往王庭趕了。”說罷,他便拂袖而去。
靈泉王叫住了他:“我也會發出信号,其他幾人我也會去勸說,一起按原定計劃來。”
月亮西沉,四下歸于寂靜,偶爾能聽到夜莺的吟唱,在廣闊的草原上,顯得有些蒼涼。
突然,遠方傳來了不屬于這個時間該有的馬蹄聲。
昆泰帳中,散落在矮床上的青絲糾纏在一起,雲晖睡得正熟。
昆泰聽到外面的動靜,幾乎瞬間坐了起來,上衣将背上的紅痕遮蓋好,又覆上了獸皮大衣和軟甲,将彎刀長刀等都别至腰間。
雲晖感知到動靜,也微微睜開了眼。
即便昆泰正如有人闖入領地的獸王一般眼中充滿了戒備與兇狠,看向他的妻子時,眼神仍舊不由得柔和了幾分。
他将心腹叫了過來,命他們趕快帶着阏氏去大晟太子那裡。
其實是去魯陽公主那裡。他得到的消息,魯陽公主以叙舊為由帶走了大晟太子,之後太子就沒有再回來過。
他從一些零星的線報推測出合頓近期可能會有所行動,原本以為擒賊擒王,合頓出事了他們便肯定消停了,但下午看疏勒的反應,他卻又有了種事情怕是不會這麼快結束的預感。
而魯陽公主晚上就匆忙将大晟太子帶走了,便更印證了他的這種預感。
他雖不服氣魯陽公主,但不得不承認,大多時候她對時局的判斷對人心的拿捏,都極其準确。
所以他便暗中布置好了軍隊,準備營帳。
但另一方面,大晟的公主隻有交給大晟的人他才放心。于是他派人跟蹤了魯陽公主,打探到了他們今晚駐紮的地方。
雖然仍舊不知道他們這次到底帶了多少人,但這都不重要,畢竟要是真打起來,她不可能幫任何一方。若是想要趁火打劫,将雙方都收割了,那也隻能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