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曉有些失神,他還記得離開溫家尚是冬末,如今卻正月春寒料峭,花訊未至,萬物等待風起複蘇。
而就是這滄海晃眼的時間,崂山上這小小一處屋子,被昏黃燈火容納,竟也有了幾分春日暖意。
風合景的聲音就在溫曉耳邊響起,帶着祈求卻也含着克制。
“那你呢,你又是怎麼看我的?”
溫曉靠在風合景身上沉默了會,任由暖意從身邊那人身上傳來。少年的肩膀還不算寬闊,卻也能觸到衣下緊實,一看便是日日修煉,未曾怠慢。
“……謝延,該你說了。”
少年繃着聲音催促他。
溫曉輕笑了聲,目光跳回風合景臉上,見少年臉上赤裸裸挂着緊張、無措,還有孩子氣般的威脅。
他反握住風合景的手,就着半縷月光半縷燈火低聲說道:“如果我對你沒意思,我便不會逼迫你回答。”
“你這是無賴。”
風合景指責他。
“你分明可以先告訴我的。”
溫曉帶着笑,極輕地應了一聲。
他這回答明顯不是風合景想得到的,于是少年扭捏半晌,又雪融冰消,帶着别扭的讨好問溫曉:“那我們算不算在一起了?”
“你想嗎?”
溫曉垂在另一側的手握了握,他面上沒多的表情,隻撩起眼皮看風合景。
風合景遲覺地紅了耳尖,硬撐着反問:“這不是我在問你嗎?”
風合景又低喃着:“你既然都看出我的心思,那也該明白我的。”
“我并非修真者。”
溫曉提醒。
他在風合景牽着他的那隻手上,又疊上自己的手,依舊是帶着些許冷意,明晃晃昭示手掌主人的孱弱。
“和我在一起,你或許會很累。”
溫曉垂下眼簾。
他和風合景之間,不僅橫亘着身份差異性别問題,還有可能遭遇到歲月侵蝕。
就像溫曉從一開始就不明白的,風合景為什麼偏偏選中自己,甚至不顧其他同門制止。
溫曉不是傻瓜。
他能看得出來,白巧兒等人并不希望他與風合景有過多交集。
可風合景一意孤行,甚至愈加撩撥,直至撥亂了溫曉的心。
擾得溫曉夜不能寐。
“你如果有一絲猶豫,那今夜就什麼都沒發生。”
溫曉将風合景握着他的那隻手拿開。
他所求的并不多,他隻是有些害怕,今夜之事不過少年一時興起,等風合景看遍了繁華閱遍了風霜,最終後悔今夜這次決定。
那對他們都太不公平了。
“為什麼要當無事發生?
“你的身份并不能算借口。”
風合景有些茫然,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聲音中那微不可見的雀躍,伴着細微顫抖緩慢消散。
“你别這樣,讓我白歡喜一場。”
風合景歎息一聲,執起溫曉的左手,額間紅點妖豔,雙眸同從前一樣一眼不眨望着他,分明眼裡心裡也隻有他,卻又在他手背處,落下了一個極輕的吻。
手背如觸到一塊帶着暖意的水流。
“我喜歡你,自然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月色下燈火下,風合景揉了揉溫曉掌心,五指輕巧重新攀上,與他纏綿着擁他入懷,籠過他後背泛涼的長發,按在腰間。
這副執着神情,又是熟悉又是陌生,卻都是溫曉心悅的模樣。
“……好。”
溫曉腰身漸軟,逐漸卸了力氣。他半是無奈依在風合景身上,任由這人将面孔埋在他頸後。
風合景的心跳急促有力,與溫曉僅僅相隔幾件衣物,卻像也在他體内響起一般,令人悸動,仿佛要躍出體内。
“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不叫你‘謝兄’了?我能喚你阿延嗎?”
風合景悶着聲音問他。
“随你愛喚什麼。”
話到一半,溫曉眼瞳一縮,這才從溫柔鄉裡記起之前和風合景等人說的一堆謊話,不由頭大。
之前隻是不熟,但現在既然決定和風合景在一起,那溫曉的真實身份也沒必要瞞着風合景了。
他推了推風合景:“你先起來,我和你說個事。”
但這人不說話,隻猛地摟着溫曉換了個身位,讓衣着單薄、發絲還有些淩亂的溫曉站在他身後。
沒等溫曉反應過來,門外響起焦急的敲門聲,不過一眨眼,門又被倉促推開。
來人是青澤。
青澤眼睛嘩嘩淌着淚水,隻披了一件大衣,腳步踉跄險些跪倒在風合景身前。
“少爺,我阿姐她……”
溫曉皺起眉從後邊走出來,扶起青澤,問他:“出什麼事了?”
青澤雙眼失神:“她渾身是血被擡到朝露峰,君家的人說她恐怕再也醒不來了。”
青澤似終于找到主心骨般,急迫地拉住了溫曉。
“少爺,我——”
“我随你一塊去朝露峰。”
溫曉早在剛才青澤敲門時就拿起外衫,如今很是利落籠過外衫,打斷青澤的話。
他又回頭瞧風合景,一時有些猶豫。
風合景挨到他身邊,“我也跟你一起去。”
溫曉搖搖頭:“不了。那邊是君家的内殿,你去了不好解釋。”
“……那你别騙我,别趁機一走了之。”
“我跑什麼?”溫曉有些好笑,他讓青澤去換套規矩些的衣衫,又低頭瞅風合景為他撫平衣服褶皺的手。
“如果我們都選擇龜縮那倒無妨,但既然我們都确定了心意,那總歸要試試的。”
“我想要的不止是試一試。”
溫曉忍無可忍,拍下風合景越來越不規矩的手。他的臉有些燙,偏偏風合景還一臉純良無害地等着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麼東西。
“你快回去吧。我跟青澤先去朝露峰看看。”
溫曉站直身子,倚在門邊,等着臉上溫度散去。
過了好一會,身後才傳來低喪的一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