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天時間,君家散在南域各處位置的弟子,紛紛受到妖族襲擊,傷勢有輕有重,共計折損低階木偶上百具,弟子十來人。
雖比君家設想的要更嚴重一些,但也在可控範圍内。
可氣的是那些玄天宗弟子,他們竟再一次不知所蹤。
若單是失蹤便也罷了,但與君家一同出去探查的歸霄閣長老,抓住的妖族活口親自指控,說是将他們放出海淵的人與玄天宗弟子有幾分相像,眼下君家與一些消息靈通的賓客都在猜忌,此次危難是否由那幾名弟子引起。
君九成的父親、君家家主君秉文連夜從皇室飛回崂山,數十位長老更是破關而出,在主殿點着夜明珠召開密談。
更可悲的是,這種情況不單發生在君家。南域挨着海淵的地方,數個小型修真家族随着潮汐灰飛煙滅,而據傳來的隻言片語得知,近日海淵雷暴動蕩,連帶着壓着妖族的封印都有所松動。
那些靠近南域曆經萬死逃出的妖族們,為了補充體内幹涸靈氣,隻能抓着各處散修,吸血啖肉,猶如野畜。
大妖們奪夠了修真者體内的靈氣,又施施然爬回海淵。
獨剩下小妖,四處逃竄。
君九成看着天上圓月邊不時閃過的禦劍身影,這場突兀風波,如願讓南域變得比以往更為團結。是福也是禍,也讓君家幾百年除去請仙宴後,再一次成為下九重修真者的焦點。
這是一個機會。
至于遠處那還隐匿在月色與日光之下的黑色浪潮,隻待明日,便能掀開神秘幕布。
君九成想起父親回來時嚴肅的神色,心裡也明白,接下來便是最關鍵的一環。
事關君家,生死與存亡。
清早的日頭沒有如約升起,漫天烏雲籠蓋下,溫曉攥着手心,他穿着一身月色鑲青色的華服,腰間懸着一塊透亮的玉佩,微擡眼眸,與其餘賓客一同踏入主殿。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天空,有些猶疑。自那場雨後,這幾日分明都是晴朗天氣,昨夜的月亮也皎潔如玉,卻不想今早還是起了烏雲,将天色壓得同五更天一般,伴着寒風,比冬日時更冷氣嗖嗖。
主殿極為寬闊,同時容納上千人也不見擁擠。
溫曉落了座後,視線便不斷穿梭在人群間,他特意往高處看,然而那裡稀稀拉拉幾位甲字座賓客中,并沒有玄天宗弟子的身影。
也不知這些人去做什麼了。
還說什麼怕自己跑路,到頭來,最先跑的還是那個人。
青澤面容憔悴服侍在溫曉身邊,他雖挂念着青訣,但他也知道,自己在冰窖也幫不上什麼忙,少爺這裡才是需要他的。
青
随時可能蘇醒,她是幸運的,早早脫離生命危險。
随着彩服童子從兩側魚貫而上,一聲鐘響後,君家的人落座,這請仙宴,便正式開始。
君秉文身為君家家主,面目年輕,瞧着也才四十餘歲,一襲長袍一身正氣,說話也甚是爽朗。
他攜着夫人坐在宴席首位,下邊便是幾名君家長老和旁系,君九成的位置還在後頭。
君家如今這請仙宴與幾百年前有極大差距,省了祀禮與萬人跪拜,隻剩修真者的交談吹噓和外界難得一遇的酒水佳肴,徹頭徹尾變成一普通聚會。
但今日或許又有些不同。
溫曉借着衣袖遮掩,不動聲色掃視周邊。
他見道邊站滿了木讷童子,仆役們遠遠的都在殿外候着,甲乙字座的賓客嘴上談笑,但也有幾位位高權重的,眼眸裡不時閃過擔憂與凝重。
就連一殿外的天也越加黑沉,房梁上的衆多夜明珠,散發着微弱的光亮,與兩旁燈火聚到一塊,也勉強算燈火輝煌。
“少爺。”
青澤聽着台上的歌舞很是無趣,他瞅了瞅外面漆黑如墨,又問溫曉:“外面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溫曉坐席就在殿門邊,他掃了一眼殿外,隻見天色如濃墨揮灑,已經是徹底黑下來了,空氣中的土腥味伴着寒風不時吹入,還真是風雨欲來。
來往的君家仆從人數衆多,他們雖沒進殿,但焦躁的腳步聲還是不時響起,期間摻雜着幾句語速極快的對話。
溫曉側耳仔細辨聽,也隻隐約聽到什麼“快些”、“暴雨”、“朝露峰”之類的,都是些沒什麼含義的詞句。
溫曉蹙眉收回視線,興許是寒風不講理,他吹久了身子又有些隐約的不舒服,腦海裡又是一片混沌,像是有一群人聚集在那兒,你一言我一語說着溫曉聽不清的話。
無獨有偶,越來越多的賓客也将視線移到殿外,默然看着那陰沉沉的天,一種人類面對天災的警惕直覺,悄然在人群中舒展,直至蔓延全場。
君秉文擱下酒杯,全場這麼多人,也唯有他一個面色如常。他的眸光越過頭頂,像是見到外面的天空,像是見到危險的本源。
第一滴雨很快落了下來,随着風飄在門沿處,将石闆染上一抹水痕,是極為普通的雨。
忽的,更多的雨珠随之飄落,伴着風四下稀疏灑落,落到屋頂、落到枝頭,落到才從冬日裡複蘇的萬物上。
“下雨了!”
外邊的仆從驚恐喝道,逃竄的腳步比那雨珠落下的痕迹更毫無章法。
人們一亂,便再也壓制不住心裡的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