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九重已近千年沒有天劫降世，這裡的靈氣根本不足以支撐修真者安然渡過天劫，反而可能引起山崩海裂。”

溫曉視線掃過周圍一圈人，搖了搖頭。

他勾着桌沿，在風聲雨聲裡出了神。

也不知道風合景他們現在在哪裡，他們那邊有沒有和這一樣的暴雨天劫。

不。他們畢竟是中州的修士，現在估計躲得遠遠的，根本不會留意到崂山的風雨。

“他才不會管你。”

一道不似真人的尖銳聲音，突兀回蕩在溫曉腦海。

“這可是天劫，你、君家、菱花城，都将毀滅。”

什麼？

溫曉睜大了眼睛。

他的掌心隐約有些燙意，卻比不上他内心亂糟。

什麼聲音、誰在說話？

然而這一切好似幻覺，下一刻，溫曉便被拉回現實，他見狂風呼嘯，樹影都在風中搖曳。房梁的夜明珠光芒微弱，殿内布在四周的燭火幾經明滅，終究還是熄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正午時分，人群一滞，整個世界都似陷入暴雨中。

王翰沒再試着說服溫曉，他在黑暗中歎氣，黯然閉上雙眸。

時間緩慢卻也快速，或許過了一刻鐘，又或許隻是幾次眨眼的功夫，燭台上的燭火被重新點燃，坐在君秉文身側的一位端莊婦人，掐去手中符箓。

殿内重新亮堂起來，卻不複先前的喧鬧。

君秉文站起身，他頭頂正好有一顆夜明珠，将他面色襯得模糊不清，正好掩蓋了擡眼時眸子裡一瞬間閃過的錯愣。他端着廣袖，聲音不算霸氣，卻莫名讓人想臣服。

“衆位道友今日能來崂山一聚，是給了我們君家面子。妖族一事我們也是前天夜裡才得知，直至今日早晨都還在追尋線索，故沒有提前告知大家。”

君秉文左手扳指上有一道光亮閃過，比燈火還要刺目。他停頓片刻，掃視底下數千人，鎮定自若仿佛在傾聽什麼。

王翰又是搖搖頭，自顧自倒了杯酒。

不多時，君秉文的聲音重新回蕩在殿内，宛若驚雷般：“君家長老已趕至海淵，妖族封印确實松動，所幸深處的大妖無一逃出，但……”

君秉文鎖眉不言。

先前那個爆出妖族一事的青年耐不住性子，站起身子就喝問：“君家主這種時候何必再遮遮掩掩？有什麼直說便是。”

君秉文一聲長歎：“君家名下陸長老前去海淵，發現那邊已日月換天，恐怕是有人借助潮汐紊亂引出天雷，緻使封印漸松、妖族禍亂人間。”

人群隻怔愣了一下，那些甲字座、乙字座的修真者們緊接着爆發出更大的嘩然。

“天雷？”

“天雷怎麼會離開海淵，難道有人要渡劫？”

難道真是天劫？

溫曉夾在人群裡再次攥緊手心。

夜明珠籠罩下的君秉文模糊神聖，悲天憫人。他在衆人喧嚣聲與雨打殿堂聲中，再度出言安撫衆人：“各位道友稍安勿躁。衆所皆知下九重無法渡劫，且今日請仙宴已集結下九重最優秀的修真者，那麼引動天雷的很可能并非劫難，隻是虛驚一場。”

台下青年繼續頂撞他：“君家主這是在說玩笑話罷？殿外黑雲壓頂，前幾日還停在遠處邊際的黑雲一夜之間移到崂山山頂，隻怕是崂山上有人引來的劫難！”

無數雙懷疑的眼神聚在君秉文身上，比外邊的風雨還要冰涼。

“難道是君家有人要渡金丹劫？但君家大少爺不是早就成了金丹，其餘幾位小輩也還停留在築基，沒有理由在這渡劫啊？”

如今不止幾個散修在疑慮深重，就連與君家齊名的垣北裴家子弟，也拍着桌子斥責：“君家主，聽說你們的羅仙鏡還丢了？眼下緊接着天災，你難道沒想過這或許是中州的人連帶惹出的禍事？”

君秉文被質問地一愣，又很快擰眉搖頭：“絕無可能。玄天宗弟子在中州風評極佳，我也親自見過，都是些謙虛勤懇的孩子，雖然現在不知去向，但想必也是察覺到人間災禍、前去除妖了。”

人群最前方，一名坐在甲字座的長着撫須，他突然擡起渾濁眼神，逼問君秉文：“君家主，我們下九重的散修自然是信你的，但用‘虛驚一場’概括未免太過兒戲。事已至此，你還知道什麼内情不妨大膽說出，我們衆人齊聚，也好一道商量。”

昏黃燈火下無數雙眼睛又換上期盼，眼巴巴等着君秉文。

“殷老，”君秉文先是朝那位老人家做了一輯，才凝重說道，“與我君家弟子一同受到襲擊的還有中州歸霄閣弟子，歸霄閣長老已抓住一名大妖活口，想必很快就能從他口中得知事情原委。”

君秉文深吸一口氣，接着震聲說道：“君某敢以性命做證，君家絕無人渡劫。下九重皆知天雷罕見危險，我君家人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置南域衆人性命之外，去做引出天雷這種事？

“至于霍亂海淵之人，無論最後發現是誰，我君家都将千裡追殺，定要嚴懲他們！”

他這一番話說得大氣凜然，卻讓台下溫曉聽得不由皺起眉。

話語間皆是彎彎繞繞四處推卸，天劫天雷混亂令人費解。那名乙字座青年與裴家子弟，怕也是君家安排，就為了引出衆人的質疑，讓衆人更為痛恨所謂的“禍亂之人”。

這究竟是不是天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君家這是想做什麼？

溫曉與身側的王翰對視一眼，又不動聲色垂下頭，等候君秉文下一句話。

“如今天雷在臨，我等也不該置身事外。君某既辦了這請仙宴，就會保證諸位安全，決不能讓幕後之人毀了崂山，讓我們與這群無知幼兒一同埋葬！”

殿内千餘人先是有幾人突然跪下，又緊接着呼啦啦跪倒一片接一片，放眼望去如風拂過的麥田，皆放棄從前尊嚴，彎了腰，乞求庇護。

他們和着雨聲雷聲，異口同聲猶如洪鐘般喊道：“天雷在前，我等願意誓死追随君家，與君家共進退！”

恰巧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照亮了大半個天空，連殿内也有瞬間亮如白晝。

随即，驚雷滾滾，如浪轟鳴。明明擁有同末世般惡劣天氣，卻又恰似萬物複蘇，靜待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