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裡說着,最後還總結了一句,“反正你姐嫁過去就是享福的,以後幫着管管他們廠的賬就行了,你曉得你姐就吃這碗飯的,什麼逃稅什麼的……”
“爸,什麼逃稅?哪裡有的事,我怎麼可能幹這種事。”林多多抗議。
陳定國話出了口才知道自己講錯了話,趕緊找話挽尊,“嗯,你姐才不會幹這種事,不會的,我們老兩口還指着你姐呢。就是避,合理的避,知道嗎?”
林多多哪裡什麼吃這碗飯的資曆,她以前就當過出納,還是連個初級會計證都沒有的小出納,會計這種活于她來說就跟天書一樣的,她大學時念的是漢語言文學,後面考過公務員、事業編,都考過的,競争太激烈,她又不是什麼優秀人才,以至于從來沒有摸過面試的門檻,考了那麼三四年後她也就消停了。
她就那麼不上不下的挂着,瞧不出有什麼争勝心,也瞧不出什麼“遠大的未來”,“爸你可千萬别在外頭說這個話,不管叫人家陸阿姨他們怎麼想呀,以為我要管他們家的賬。”
陳定國就覺得這話沒道理,把眼一“瞪”,“兒媳當家作主,我們老陳家就這樣,到哪裡說都是這個理。”
李愛玉“噗嗤”一聲笑,把陳定國那股“勁”兒就消了,“你胡說什麼呀,你們老陳家還兒媳當家,我嫁給你那會,你們家一窮二白,咱們的婚房半夜裡還漏雨,就這種家還給我當家呢。我們新婚第一天,你媽就指着我起來做早飯呢,我還記着呢。”
這個話,林多多也不知道聽了多少回,可每次她都非常的捧場,“啊,阿婆真這樣呀,第一天就讓給煮飯呀?”
陳定國不吭聲了,親媽做的不對,也跟着沒臉,唬着臉道,“我煮的。”
李愛玉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又将豎着大拇指給範城與林多多看,“那竈頭多難起火呀,連個鼓風機都沒有,你爸見我不想去煮飯,他就自己煮,在竈頭那裡鼓搗,就鼓搗出了稀飯,當時的配菜是鹹菜還有鹹蛋,都是自家腌的。你阿婆那個手藝呀,都不好吃。”
林多多也吃過,非常有共同話題,“媽還記得阿婆家的那個大缸子嗎?那個放鹹菜的大缸子,對面家的阿太老是來說這個缸子是他家的,非得要拿過去。”
李愛玉點頭,“記得,怎麼不記得。她那會也就六十多吧,那麼背時的,非得老揪着這個缸……”她說着就樂了,“她有一回還往我們那缸子裡跳進去,你爸怎麼拉,她人都不出來,氣得你爸把人家家裡人喊出來。”
聽到過去的事,陳定國也跟着笑,“可别說人家了,都死那多年。”他指指林多多,“她呀,小時候愛玩米,新米就放在那裡,她就愛去掏米,被你拿着打一下手,當時還老實的,等一會兒我們顧不上她,她就去掏米玩。”
“她那是練鐵砂掌,”李愛玉想起來就樂,“阿多,還記得不?”
林多多小時候的糗事給曝光,也沒覺得有不好意思的,都是自家人,誰不知道誰呀——她手上那一支烤串已經啃完了,兩手掌作勢要擺個架式出來,還沒擺出“武林宗師”的架式來,手機就響了,“當當當”的。
她也不擺弄了,就煩手機聽到這種聲音,就微信電話,聲音挺惱人。
這一看,還是鄭甜給她打的微信電話。
她接了起來,“有事呀?”
鄭甜壓低聲音問她,“你方便講話嗎?”她曉得林多多家裡情況,林爸爸看着笑呵呵,林媽媽很有當家作主的樣子,林姐姐也能說得上話,林弟弟呢,她這還有微信呢。
所以,她看到了人家的朋友圈,那發的是什麼照片呀——她剛才還問林多多,林多多說要去個燒烤店吃點東西呢。
“還有事呀,你吃東西都不往外頭看看的?人家兩姐弟帶過來,還發朋友圈,你都沒瞧見?”鄭甜替她急,“趕緊回呀,這不等人家回了家,你還不在家,看你怎麼交待。”
她就把通話給掐斷了,幹脆利落。
林多多看着手機微信頁面,上面還有她剛才發給鄭甜的,說要給她帶洋芋奶的事,鄭甜就要小個頭,越多越好,跟她是一點兒都不客氣。她将手機息屏放在桌面上,手就去拿可樂,一口入嘴,那種沁涼的口感入了胃,才讓她擡起頭來對上三雙眼睛,她眨眨眼睛,“怎麼啦?”
陳定國想開口,被李愛玉阻止了,李愛玉想開口,被範城給阻止了。
他說,“回去吧。”
她有點不情願,“也沒事,反正就這樣,難道我還怕他嘛。”
李愛玉接話,“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你媽肯定要多想的。”
林多多心裡一滞,“可我也沒幹什麼呀。”
李愛玉溫和地看着她,“真個傻孩子,回去吧。”
林多多其實不想走,可她也知道自己得回去,就站起來要去結賬,被範城給按住。
他的手壓住她的手,“我來結。”
手心的溫度淡淡的,就落在她手背上,她沒有多餘的動作,起身站了起來,像是不經意地将自己的手抽回來,“行吧,讓你付,反正難得回來一次,就你付吧。”
陳定國起了個半身,還是坐了回去,看見女兒出了門,不由得歎口氣,又喝口可樂,覺得這東西喝在嘴裡淡出個鳥味來,眼睛不由得往隔壁桌的啤酒瓶上多瞄兩眼,也權作自己喝了兩口啤酒,“就他們老林家邪門,幹的不是人事,錢到是掙了不少。”
“胡說什麼呢,”李愛玉制止他,跟範城道,“回去吧。”
範城結了賬,與他們一起走到門口。
陳定國指指邊上停着一排的黃色共享電單車,“那邊的都能用,你自己掃個碼回去,待會停在村口那裡的固定點位就可以。”
範城搖搖頭,“不用了,舅舅,我回賓館去。”
李愛玉還想再說些什麼,陳定國不讓她說,自己對範城說,“也行,明天過來吃飯嗎?”
範城搖頭,“不了,明天還有事。”
陳定國點頭,李愛玉朝他擺擺手。
夫妻倆騎着電驢走了。
範城站在門口中好一會兒,才有車過來接他。
車子停在路口,他走了幾步過去才上車。
“範總,方才陳小姐打過電話來,讓你給她回個電話。”司機小心翼翼地從小街道裡開出來,才把陳小姐的話帶上,“要水你回一個電話?免得陳小姐擔心。”
範城掏出手機看了看,果然有他媽陳麗芳的電話,他媽本名叫陳麗芳,現在叫陳靜,早二十多年前紅極一時,現在被稱為老戲骨,老是演些不合她年紀的戲。當然,他沒意見,他媽有力氣在娛樂圈裡折騰就沒功夫來折騰他,這個他很滿意,還很希望大家提供這種機會給陳小姐,讓陳小姐活在她二十來歲的美好青春年華裡。
當然,電話得回的,他不回電話就沒的清靜了,而且要回得特别有誠意,這才能讓陳女士滿意。
所以,他并不用微信電話,陳女士很反感微信電話,覺得提示音特别吵鬧,還是要打電話給她的。
陳靜這邊正在拍戲,大晚上的還全妝等着拍戲,天氣有些熱,讓她十分不高興,“你跟導演去說說,怎麼還沒結束呀,這讓我等到幾時?”
助理也熱,但她能穿短袖,至少涼快些,不像陳靜還是“全副武裝”,頭發是假的,身上還穿着冬天的厚衣服,她到是能安慰人,“靜姐呀,我剛才去問過了,導演說很快了,我們呢還有最後一場戲,憑您的演技那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她不叫“陳姐”,叫“靜姐”,兩個稱呼很簡單,卻能叫陳靜高興。她這會兒化的妝顯得有些裝嫩,就算身上的戲裝也有點裝嫩,她到不在乎,誰讓有人投資呢——在這圈子裡,有人投資,有人捧才有底氣,她下巴朝導演那處擡了擡,“那小姑娘誰呀,有點面生。”
助理往那邊看了看,見導演在邊上做着動作,那女演員就跟着做動作,比起來還不如導演的動作更傳神,“好像導演剛簽下的女演員,先頭導演還發過微博說人很好看呢,是個素人,這不叫導演看中了,就給帶進劇組了,給了個小角色,讓她露露臉。”
陳靜看了看手機,沒見着兒子回過電話,就有點心煩,“他導演,等他有本事了,還用得着把他旗下的演員這麼個循序漸近?還不若直接讓女主角算了,你看他教得多用心呀,可惜、可惜……”
助理素來是捧着她的,“可不是嘛,這教的可用心了。”
陳靜這麼大晚上的還戴着墨鏡呢,頗有一副墨鏡一戴誰也不愛的架式,“導演,導演!”
她索性就喊道,反正都由着她自己的性子。
導演這邊就跟雕琢璞玉一樣教着他自個兒簽下的新人,瞧着她的小臉在鏡頭下顯得更漂亮幾分,不由直豎大拇指,冷不丁地被陳靜這麼一叫,他心裡有點煩,面上到是帶着笑容,“靜姐,您有事喊我?”
陳靜隔着墨鏡瞧他,把手機塞給助理,人就跟着站了起來,比導演要半個頭,頗有些将導演踩在腳底的架式。她一個手指戳過去,也不會戳到他臉上,手指軟軟的,跟沒骨頭似的,“哎喲,我說導演呀,我的事這還沒完呢,你怎麼這會兒還在這裡撲騰?”
導演可不敢得罪她了,他是個導演不假,這劇組他說了算,可他不是大老闆,投資戲的人就是沖着陳靜過來——就是大老闆的口味太重,讓導演也有些适應不良,這圈子裡有甚麼年輕的女演員沒有?陳靜再漂亮,當年再紅,也都是過去的事了,怎麼着還得讓她演主角,還跟年輕帥氣的男主角談戀愛,導演自己看了本子都十分無語。
他就是個小導演,現在還得吃人家頭路,就算是心裡再不适,這不也得硬着頭皮拍劇,“靜姐,靜姐,來來來,這就拍您的戲,您呀拍一場還不是簡單的事,哪裡像别人呀,我這都得掰碎了揉開了才敢真讓他們上場拍。”
陳靜選擇性地隻聽見前面半句話,摘了墨鏡給助理,“你收拾東西,待會拍完就走。”
助理曉得這副墨鏡很貴,趕緊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生怕将這副墨鏡給弄壞了,靜姐最近歡喜這副,聽說是她兒子買的,就愛得跟什麼似的,天天戴着。
果然,真開拍了。
陳靜這碗飯吃了二十來年,也是素來以演技見稱,就算是這副裝扮,更加上角色的人設,都是裝嫩——就算是打扮的再年輕,她确實比同齡人要顯年輕,可歲月催人老,這年輕可比不得真正年輕的小姑娘,沒有那種鮮活的滋味。
一場戲結束,導演連忙上前奉承,“靜姐,靜姐,您可真是這個,這角色再貼合您不過了,若沒有您,可真沒有人能演出這個感覺來。”
陳靜“哼”了一聲,“那是當然的。”
她是一點兒都不謙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