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嘚食飯。”陳志鋒冒了句方言,趕緊把腸粉遞過去。
林頤接過,下意識又道了句“謝謝”,接着拾起筷子準備吃飯。
彼時天還未亮明,隐約能看見日月同輝,她要趕六點二十的公交,揉了揉惺忪睡眼,不敢再耽擱下去。
熱粥散發着若有若無的百合香,陳志鋒又倒了杯玉米汁遞給她。
“這周放月假嗎?”他問了句。
林頤嘴裡還有東西,隻看着他點點腦袋。
陳志鋒又說:“那你放學後直接去酒樓,正好離得近,省得來回跑。”
林頤喝了口玉米汁,聽着陳志鋒繼續道:“就淩雲路街口那家翡祿樓,坐67路公交幾個站就能到。”
翡祿樓,這個名字林頤倒不陌生。
酒樓是舅媽梁靜賢家中傳下的祖産,前些年叫梁式酒樓,後由梁靜賢的同胞弟弟接管,又用回了百年前“翡祿樓”這個名字。
新老闆經營有道,故酒樓的客源不斷、生意紅火,街坊鄰居均是酒樓的常客,也有不少食客不惜繞大半個市區,慕名而來。
而翡祿樓這位年輕有為的老闆,雖然與林頤沒半點血緣,但按理也該喚他聲舅舅。
隻是,她來徐港這幾個月,常常聽梁靜賢提起,倒還未一睹他的尊顔。
“沒旁的事。”見林頤不應聲,陳志鋒又解釋着,“恰好這周末你舅媽生日。”
林頤輕咬着筷頭,原來是梁靜賢做壽宴客,那些才想好的推辭借口,再說出來就有些失禮了。
還不等她回答,陳志鋒再補了句:“都是自家親戚,你也别拘束,到了酒樓跟前台講一聲,自然會有人帶你過去。”
“好。”林頤遲遲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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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交車下來後,天已漸漸放明,燦黃的陽光從裂痕中擠了出來,林頤背着半幹的書包踏進校門。
她所讀的學校有專門的學生宿舍,像她這般兩頭跑的走讀生占少數,所以臨近上課點,林道也鮮少學生的匆促背影,畢竟住校生們早早便進了教室。
十月正值徐港的雨季,台風天也十分常見。常青樹的枝葉間還挂着昨夜下的那場雨,偶爾有三兩滴,墜向人的肩頭。
林頤看了眼手表,正打算加速趕往教學樓,身後卻傳來深淺腳步聲,宛若又急又快的獵豹步。
下一秒,重重的一計力,直接撞向林頤的肩,幾道清麗的笑聲緊接着傳來。
“這麼巧?這樣都能碰上啊?”女生幾乎将整個人都挂在林頤身上,語氣中帶着明目張膽的嘲諷笑意。
“要不說冤家路窄呢?”餘下兩個女生也跟着笑,聲音讓人聽着很不舒服。
林頤脖子被她死死鎖着,就像任人宰割的兔子,臉色微變,喘不上氣,更直不起腰。
女生掐起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濃郁的煙草味讓人暫時晃神,直到林頤看清那張精緻又嚣張的臉。
盧杉臉上脂粉抹得極重,睫毛膏暈在下眼睑上,很像舊畫報上的電影女郎,有種不符合這個年齡段的老成。
她扯了扯林頤校服領口,笑意極淡,有些惋惜:“衣服幹得還挺快嘛。”
林頤緊緊掐着指尖,昨晚被堵在花壇角落的畫面,逐漸與眼前的場景慢慢重合。
“也對,現在天還那麼熱。”盧杉摟着她肩往前走,輕描淡寫地補了句,“看來洗拖把的那兩桶水還是太少了。”
身後的女生笑着建議:“要我說啊杉杉,還是得讓阿麟去男廁加點料,這才有意思嘛。”
“惡不惡心啊?”盧杉嘴上嫌棄,卻笑得跟放肆,又湊近了問,“哎,林頤,你覺得可行不?”
“……”清晨的陽光透過枝葉,落在林頤白淨的臉上,她沒必要開口回答,因為迎面而來的風跟巴掌掴人一樣疼。
盧杉勢必要逼她開口,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聾了?跟你說話聽不見啊!”
陽光烘幹身上的寒意,林頤回過頭直直看去,有破碎,有倔強,兩種極其矛盾的情緒,同時浮現在她清淡的眉眼。
“哎,對對對,就是這個眼神。”盧杉嘲諷地勾了下嘴角,一字一句繼續逼問她,“問你個問題啊,你晚上會做噩夢嗎?在夢裡——”
稍頓半秒,“韓璐也是用這種眼神看你?”
這話一出,林頤心髒驟停了一瞬,幾乎不敢用正眼看她,所有話都被堵在了喉嚨眼。
“韓璐”兩字成了最敏感的禁忌詞,宛若把水泥倒進了嘴裡,黏膩糊滿口腔壁和喉嚨。
有風吹過,在場的女孩們面面相觑,臉色幾番變化後更凝重,深陷于沉默的沼澤當中。
“幹什麼呢你們?”
“哪個班的啊?”
“快打鈴了啊,還慢騰騰的,老太太逛花市啊!”
直到教務處領導幾破鑼嗓子朝她們吼來。
沉默的玻璃頃刻間瓦解成碎片,有的人卻被碎渣戳得難以呼吸。
盧杉幾人立馬換上了副乖巧的面孔,隔得遠遠的,整齊的保證:“劉主任,我們馬上進教室!”
話畢,盧杉松開林頤,循着林蔭小道望了眼教學樓,幾人又意味深長地笑了聲。
還沒走幾步,盧杉轉過身,掃了眼渾身僵硬的林頤,她食指勾着發絲繞圈玩,皮笑肉不笑地“邀請”:“哎,别忘了,放學器材室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