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胃疼嗎?”她問了句。
梁宗懷半真半假道:“酒飲大咗。”
林頤了然,心道難怪他今晚隻飲茶。
話畢,他隻留下那盒拆封的胃藥,餘下的連藥帶袋盡數遞給了她。
林頤錯愕之餘,梁宗懷已将車開了出去。
夜色濃重,陳舊的老街也越發彰顯其味,整座城多了些道不清的惬意。
“就在這停吧。”林頤說。
梁宗懷自然知道這片老小區街況,繼續驅車前行肯定是舉步難行,索性将車停到最昏沉的那盞路燈下。
“要我送你上去嗎?”他拉上手刹。
林頤看着藥袋搖了搖頭。
梁宗懷提起後座的書包和打包好的濕校服,遞到了副駕,果不其然又得到小姑娘輕聲的“謝謝”。
“那我先上樓了。”沉了片刻她才說。
“嗯。”梁宗懷點點下巴。
林頤不敢再繼續停留,忙不疊地拉過門扣,剛剛才伸出半條腿,又聽見駕駛座傳來溫聲的提醒:“我可以替你保密。”
能猜到他接下來的話題,林頤攥緊了書包,完全不敢回頭。
“但要保護好自己。”
打火機的機械音模糊了他話裡的尾音。
路燈不合時宜地閃了下,白霧随意飄向擋風玻璃。梁宗懷将話說得很含蓄:“真遇到了什麼難處,可以來找我。”
林頤回過身去看他,注意到他那雙比月色更澄澈的眼睛。
“不用麻煩。”她将語氣放得輕松。
沉靜半晌,隻剩汽車引擎工作的細微動靜,她再擡眼時,煙霧早順着晚風散進了他溫潤的眼底。
“我不怕麻煩。”他強調着。
林頤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短短五字卻精确落到她的心口,并以暴雨般的節奏猛敲着鼓點。
“怎麼說你都喊我聲舅舅。”梁宗懷或許能猜到她的矛盾和煎熬,“我不會坐視不管。還是說,你不相信我?”
寄人籬下的小心翼翼,是激起他同情的引子。除此之外,他找不到自己多管閑事的理由。
沒曾想這小姑娘向來自傲,最難接受的就是施舍和可憐。
“不用了。”
林頤還是跨出了那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并非質疑他話中的誠意,隻是月下的柳條兒向來無依無靠慣了,難不成還要将自我交托給捉摸不透的風麼?
隔着半敞的車窗,望着她瘦削倔強的背影,梁宗懷若有所思地繼續抽煙,直到她整個人融入漆黑夜色當中。
林頤不清楚他有沒有看自己,提着大包小包反而舒了口氣,被鎂粉盆砸到的肩頸疼得厲害。
那袋擦傷藥也變得沉甸甸。
在這個年紀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例如她自以為的自持和驕傲。
總而言之十七歲那年,需要刻意維系的親情、難以釋懷的矛盾和疙瘩……各種事情一如亂藤錯中盤結,像蒙上了一層保鮮膜讓人難以透氣。
彼時的林頤,應該怎麼也想不到……往後她會在這種窒息的情況下,騰出大把時間去胡思亂想。
隻因那年,她對那位溫潤如夜的男人産生了好奇。談不上喜歡,更算不上愛。
但卻比電閃雷鳴的台風天更洶湧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