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杉幾人對視一眼,哄的又笑出了聲。
“很有意思是嗎?”林頤沒什麼情緒地問。
盧杉左臂輕輕托着右手,撥了撥卷翹的假睫毛,慢慢朝着林頤走過去。馬丁靴發出悶悶的響聲,最後一步,恰好踩在細蔥般的手指上。
林頤疼得“嘶”了聲,下意識去推盧杉的腿。誰知那道力不減反增,還在原地碾了兩下,骨節發出聲聲脆響。
盧杉蹲下來看她,“看你跟下水道的老鼠一樣縮在這裡,能不有意思嗎?”
林頤疼得冒冷汗,嘴唇都跟着抖了下。
“你看,多有趣啊。”盧杉挂着幾分薄笑。
林頤咬着唇不吭聲,眼尾冷冷掀起像隻受傷的燕尾蝶。
有人嗆了聲:“裝什麼裝啊?最受不了她那副表情。”
另外一位也搭腔:“你不是很有能耐嗎?柯決那瘋狗不是罩着你嗎?哎呀,讓我來看看啊,他怎麼沒陪你過來呢?”
嘲諷,疼痛,都不重要。林頤抽了抽手指,望向最裡面那間:“陸西西呢?”
盧杉笑了下,“哦,沒看出來,你倆感情這麼深呢!”
林頤承受着她腳下的酷刑,“我問你陸西西呢?”
“嗯……”盧杉裝傻似的看着她,“她啊,這會兒應該在球場上集合了吧。放心,我跟她可沒什麼過節,我啊就隻想跟你聊聊天。”
原來全是将她诓過來的幌子,林頤盯着盧杉眼皮上的碎亮片,一閃,一閃,有那麼一瞬間被晃花了眼。
就當是瘋了吧。
林頤迅速立起身,拽住盧杉的腳踝,鉚足了勁往跟前一拉。盧杉半蹲着本就不穩,往前面踉跄了兩步。林頤趁機收回手,猛地往她身上撲,兩人雙雙往後倒地,迅速扭打在一處。
戰火一點即發。
盧杉身後的兩個女生先反應過來,“哎喲哎喲”地趕緊跑過去幫忙。費心怡正打算過去,前腳剛挪,就被人按在了原地。
接着,“啪嗒”一聲,舊拖把被掰碎成兩節。
那截木棍恰好砸中盧杉後背,又慢慢滾落到潮濕地磚上面。
盧杉吃疼,所有人都停下手來。
“喲,英雄救美的來了。”不知是誰喊了聲,滿是嘲諷。
混亂扭打幾個女生,都有些衣衫不整、蓬頭垢面,被壓在地上的林頤顯然占了下風。
發絲黏膩胡亂粘在她臉上,分不清究竟是水漬還是汗,白淨的臉上多了些抓痕,湛黑的眼眸卻亮得不行,就像草原上敏銳警惕的獅。
柯決很快撇開眼,“放開她。”
“憑什麼?你說放就放啊?”有人不服,立即反駁,啪啪兩巴掌甩在林頤臉上。
柯決伸腿,一腳将門給踢合上了,拽着費心怡往前攘了下。
費心怡嚷嚷着:“柯決,你他媽變态啊,連女廁所都要闖!”
“我有沒有跟你們說過。”柯決輕描淡寫地反問,“少招惹她。”
費心怡呸了口:“關你屁事!”
“哦。”柯決笑着應了聲。
林頤嘴角破了一層皮,帶着血腥味的發絲胡亂地咬在嘴裡面。一眨眼的功夫,她親眼見證柯決那一腳,重重踹在費心怡身上,幾乎沒有留任何餘力。
費心怡“撲通”跪在了地面,這下換盧杉幾人傻眼了。
費心怡撕心裂肺地喊:“柯決你他媽還是不是男人了?連我都要打!你個傻逼連女人都要打!……”
柯決半蹲微微屈身,死死扯着她衣領:“你什麼時候見狗咬人還分男女了?”
衆人語咽。
費心怡鬼哭狼嚎地叫幫手:“阿麟!郭玉麟!他媽的死哪去了!趕快進來幫忙啊!郭玉麟!郭玉麟!”
柯決歎了口氣,不痛不癢的,将費心怡往地上一推,随後撿過臭惡的拖把頭,扯着淩亂布條往她嘴裡塞。
“太吵了你。”他似乎很無奈。
世界徹徹底底的清淨了。
費心怡死命掙紮着、反抗着,都翻不起什麼大風浪,隻能含着黴布條瘋狂掉眼淚。
瘋子,真是瘋子。
盧杉幾人看得目瞪口呆。
柯決将費心怡踹到地上,語氣平常而輕松,“你們呢,也想試試?”
盧杉烏溜溜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
上課鈴聲回蕩在整個校園,體育館的新廣播更甚。女衛生間裡一片狼藉,淺色地磚上全是腳印,還有不少扯落的頭發。
林頤重新綁了個低馬尾,走到洗手池旁,牆上沒有鏡子,她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鬼模樣。
冰冷的水嘩啦啦的淌着,她掬了好幾捧來洗臉,麻勁褪去之後隻剩下疼。
整理好之後,她才撿起折斷的舊拖把,扔進了角落的垃圾桶裡,順着走廊盡頭慢慢走去。
這場雨似乎越來越大了,陰沉沉的天透不出光,她的步伐悄無聲息的,就連感應燈都難以給予回應。
走到樓梯口,林頤擡起頭,注意到倚在牆面的那道黑影。高瘦,修長,完美融入了黑暗。
是柯決沒錯。
他不動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待着,直到她從他身邊經過,他才微微站直了身。
林頤有些累了,心累身體也累,沒有多餘的精力再與他胡扯,最終選擇忽視掉那道存在感極強的影子。
“去哪兒?”柯決望着她的背影。
林頤剛踏下第一層階梯,頓了下,“回教室。”
“已經上課了。”他說。
“我知道。”林頤頭也不回地往下走。
柯決輕啧了兩聲,無奈地跟在她身後,步伐達到某種頻率後,默契得像和諧的二重奏。
“為什麼?”他提了下腳尖。
林頤愣了下,冷冰冰地問:“什麼為什麼?”
柯決單手揣在褲兜裡,扯下頭頂的帽子,露出冷峻的五官,半真半假地笑了下。
“為什麼不聽勸,為什麼要找虐,為什麼非得把自己搞得那麼狼狽?”他一次性抛出所有問題,“還要我說得更明白些嗎?”
兩人之間隔着些距離,不遠也不近,林頤沉着眉想了片刻,還是想不通他的用意,在她眼裡柯決并非多管閑事的那類人。
“跟你沒關系。”林頤回了句。
察覺到她又要走,柯決兩步跨下去,将人攔在了面前。
“因為韓璐?”他面無表情地問。
現在換她俯視他了,這個角度,這個距離,她幾乎藏不住微表情,眉眼間凝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神情,糾結、痛苦、茫然、無可奈何。
林頤松了松眉,從他身邊繞過,“不用你管。”
柯決這下沒攔她了,任由她快步走下樓梯,推開那道沉重的防火門。
他沖着她的後背說:“那天我也在。”
“韓璐去世的那天,我也在。”他又補了句,“是不是我也要跟你一樣,把自己當成十惡不赦的罪人,由着她們折磨,以此贖罪啊?”
館内的熱氣悶熱到難捱,一開門就灌了個滿懷,林頤渾身上下卻跟着一寒。
“别傻了,林頤。”柯決隻想告訴她。
“那件事跟你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