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君閻未受傷的右手抵住自己心口。混沌絲凝成的金鎖鍊纏滿床柱,将神明禁锢在方寸之間——就像三百年來他被鎖在師徒名分裡的癡妄。
莫離緊握着的手極輕的掙動,他沉浸在情緒中,沒有察覺。直至那人冰涼的手拭去他臉上的淚時,莫離才驚起望他。
“三兒……”酒意未散,君閻不太清醒,卻讓哭聲驚動,撐着支起身來拭淚,“不哭了,三兒……”
莫離不敢動,望着他,淚愣愣落下。君閻挑眉,半阖的鎏金瞳漫上些笑意,将人攬進懷裡,如幼時夜驚時輕拍着他的背哄着。
莫離能嗅見他肩上的血腥味,以及安心的離火香的氣息,肩上卻是一沉,君閻倒在他的肩上,覆在他脊背上的手無力滑下。
君閻昏睡了兩日才醒。白皓的身影出現在寝殿君閻常批文書的案牍前,見他清醒,道:“孟章能傷你如此?你睡了兩日。”
“強換三萬魂魄,神魂損耗多了些。”君閻道,神情仍有些倦意。
“孟章前日讓人重傷,也在休養。”白皓道,翻看君閻批改過的文書。“我和玄冥送了禮去慰問,聽說刮了半身的鱗。”
“或許是天道的障眼法也說不準。”君閻披衣下床,“你都準備好了?”
“差一步。有幾個長老我放心不下,送你做個人情。”白皓遞過來一張紙,上面寫着幾個性命,多是偏執的天道派。君閻淺掃了一眼,灌了桌上的冷茶,才笑道:“好個人情,好賴話都讓你說了。”
“那日的傷,好全了嗎?”君閻細看過一邊名單,指尖燃起離火,黑字在離火中寸寸成灰,依稀映出白皓眼中的傀線。
白皓知曉他說的那日白虎禁地,他苦笑,露出腰腹上還未好全的傷,“下次輕些,險些沒挺過去。”
“下次讓你隻手。”君閻道,忽然想起自己肩上的傷,他扯衣去看,意外地“唔”了一聲,左肩那道被詛咒灼出的黑痕竟已淡得隻剩淺印。他敲了敲傷處,挑眉自語:“啧……天道手下留情了?”
“留不留情我不知道,你傷若是不好,你那徒弟怕是得瘋。”白皓悠悠道,“你昏睡這兩日,他每隔半個時辰過來看你一次,我這分身都不好顯形。”
“他呢?”君閻問道,忽視白皓言語中的調笑。
“去了瑤天寶閣。”白皓合上文書,意味深長地睨他一眼:“混沌可愈萬物。”
“你傀線已入骨,光憑你我神力怕是難以斬斷。”君閻忽道,目光偏移,“确實得借助三兒的混沌力。我不在這三千年,你們沒試過斬傀線嗎?”
“你以為誰都有你這般不要命。”白皓低歎道,“你以神魂俱焚的代價才将它摘幹淨,我們有幾條命可以試的?北荒妖獸暴動,我殺的。你猜怎麼着?”他扯開護心甲,鎖骨處一道黑線直鑽心脈,“傀線又深了三寸。”
君閻淺看一眼:“天道待你不薄,傀儡絲都鍍了金。”他沉默片刻,道:“若我再成了天道的傀儡,你們三人聯手可有把握将我斬殺?”
白皓沒有回答,君閻已從他眼中得到答案。
白皓分身虛影淡去,君閻才悠悠長歎一口氣,他望着身上神紋,目光冰冷,卻在莫離端藥進來時化為淺淡笑意。莫離闆着臉看他,他笑吟吟喚道:“誰惹着我們三兒了?值得氣成這樣。”絲毫沒有罪魁禍首的自知之明。
他模樣生的太好,借着晨曦的三分光亮,笑得像個禍國殃民的妖孽,怦然心動。莫昏君毫無骨氣的屈服,在他的招手中過去,撲在他懷裡由着他順毛。
他太貪戀君閻的懷抱。
君閻身上有一種幹爽的離火香,莫離埋首在他脖頸,隻覺得這一刻用千金換他都不要。君閻修長的指插入他的發中,順着滑下,像撸一隻毛發光亮的大貓。
“師尊……”莫離悶悶道,天大的怨氣都發不出,在這一下一下的順毛中被撸散了,“師尊,你耍賴!”
君閻笑得胸膛都在輕顫,莫離耳根讓他笑紅了半邊,更深的将自己埋進師尊懷裡,混沌絲委委屈屈繞上君閻的唇,又松開,許久莫離才憋出來一句:“你真是……壞透了。”
“是是是,師尊壞。”君閻毫無心理負擔接受,無端生出登徒子調戲良家婦女的錯覺,于是又認認真真道:“師尊不壞。”
屋外偷聽的楚塵染忍不住嘴角抽搐,他本想瞧見君閻心虛辯解的模樣,卻讓這對話膩歪的牙酸。
“千年榆木也是該開竅了。”楚塵染暗暗想到,“千年鐵樹都能開花,榆木腦袋憑什麼不能開竅。”他這樣想着,稍稍為兩人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