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閻轉世的神魂不算穩固。沒辦法,前世天道反噬多半抗在他身上,神魂碎的太厲害了。若不是他心口半顆無象之心替他抗了一半,他怕是連輪回的機會都沒。另一個,便是他在神魂不穩時強行降世,沒辦法,真讓那傻子等上千年,六界與他總得瘋一個。所以失了記憶,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輪回裡走一遭,怎麼可能分毫無傷。若君閻全盛記為十分的話,現在他所剩魂力怕是全盛十之一二。
他神魂上的舊傷太多,就算養魂,能養回全盛時期的五分便是極限了。
他夜裡總睡不安穩,體弱者多夢,連帶着莫離也不敢睡,整夜抱着他,用混沌本源替他溫養着神魂。
一日君閻瞞着莫離出去,處理一些事務,回來遇見隻魇妖,他急着趕回無象,不留神便着了套,當夜便入了魇。
“三兒。”君閻在半夢半醒間喚道,不知夢見了什麼,眼角慢慢滲出淚來。
“在呢,我在呢,師尊。”莫離抓住他亂摸的手,放在胸口,他吻掉君閻的淚,又應道:“夢見了什麼?”
君閻用很久才确定莫離的存在,一遍一遍撫過他的臉,他的心跳,感受他,确定不是夢境,他低歎着,緊緊抓住莫離的衣襟。
“對不起,對不起……”他又是要哭,莫離心疼将他抱緊,輕拍着他的背,“都過去了,師尊。”
他倚榻坐起,讓君閻趴在他身上,他嚴嚴實實的抱着他,赤發覆在兩人身上,君閻在這樣的姿勢中終于獲得一點安慰,鎏金瞳清醒了些,仍蒙着水霧,他輕咬着莫離脖頸,感受他的氣息。
他低喃道:“是師尊不好,留你一個人那麼久。”
君閻想起莫離弑天前夕的乞求,他便又難過起來,淚怎麼都止不住,染濕了一片莫離肩上的衣料。
君閻的淚滲進他心口朱雀紋,那裡立刻浮出夢裡景象:莫離跪在歸墟上,日複一日用碎魂術翻找記憶,直到某天挖出片帶血的朱雀羽,竟癡笑着将羽片嵌進心口……
“不過是夢……”
話音被哽咽絞碎。君閻突然攥住他手腕,混沌絲感應到弑天箭的舊傷,自發凝成止血的繭:“你剜魂尋我的時候……”淚砸在莫離頸間燙出血印,“得多疼……”
“疼,疼死了。”他引着君閻的指尖撫過心口疤痕,那裡嵌着七枚朱雀碎羽,拼成殘缺的鎖心陣,“但不及師尊撞向我劍鋒時,那聲帶笑的‘弑我者’疼。”
君閻的淚忽然決堤。血淚灼穿混沌繭,在桃林降了場滾燙的雨。莫離慌亂地吻他濕漉漉的眼睫,舌尖卷着鹹澀:“徒兒早不疼了,您看——”他扯開衣襟,剖心疤被混沌絲繡成朱雀銜枝圖,“每根絲都浸過師尊的血,暖得很。”
君閻朦胧看着,越看越是不忍。
“你總說愧疚。”莫離垂眸藏住眼底瘋色,“可知這五百年,我靠恨你才沒碎成灰?”他咬破舌尖,以血為契在師尊心口畫下鎖魂咒,“恨你留我獨活,恨你散魂前還要哄我喝甜湯,恨你連愧疚都算計得這般……”
咒文未成,唇已被封住。君閻反客為主地咬破他唇角,金血混着混沌氣渡進彼此靈台:“那便罰我永世困在此處。”他扯斷腕間紅繩,将兩人發絲結成長鍊,“以魂補魂,以痛止痛,三兒的恨與愛……我都承着。”
莫離向他讨要着承諾,“師尊說,永生永生與莫離永不分離。”混沌絲在君閻身後編織成承契的符咒,等待他的神明甘願入網。
“永生永世,與莫離,永不分離,莫離莫棄。”君閻認真道,言出法随,神谕已成。莫離擁着他,笑的狡黠。
君閻看不清莫離嘴角的笑,更不知道他早就知曉君閻會偷偷溜出去。白日那隻魇妖,是他故意放在君閻回來的必經路上的。
第二日,一頭霧水的楚塵染被莫離連綁帶逼,與桃林下埋酒的君閻面面相觑。
“三兒……”君閻捏着酒壇的手一抖,新栽的梅樹突然瘋長,将他半截袖子釘在樹幹上,“你綁他作甚?”
“師尊曾說,要楚劍尊進來陪您練劍。”莫離笑得乖巧,替他解開被釘的衣袖,無意間露出他與君閻手上纏住的紅線,“順便讓他瞧瞧,師尊被我養得多好。”
楚塵染腕間的混沌鎖鍊叮當作響,他挑眉打量着披金紋朱雀袍的君閻——那人唇色被梅子酒醺得嫣紅,赤發間纏着莫離新編的桃枝冠,足踝系着星子,俨然是隻被嬌養得毛色發亮的雀鳥。
“陵光神君這氣色,倒比當年在瑤天時還要潤澤。”劍尊促狹地晃了晃腰間的酒葫蘆,“小混沌這是把自己熔了給你煨湯?”
君閻耳根驟然泛紅,無憂劍出,刁鑽刺向楚塵染,楚塵染早已熟悉他的劍招,飛身一扭,正正好割開手上束縛的混沌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