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以聖上之身聽之,臣女當以臣子之身而作答。以關切子輩的伯伯之身聽之,臣女當抛卻繁多顧慮,僅以子輩之願而作答。”
皇後聽完這番長篇大論,已經有些坐不住。她撇了眼那不成器的侄兒,暗暗咂舌。這個郡主看着默不作聲的,比嚴頌禮還小上些,心智卻可比肩成人。
同是以退為進,嚴頌禮隻曉得刺喇喇地底牌盡現。明裡打着自己洗心革面,希望往大家期望的樣子發展,實則暗戳戳地依仗皇親國戚的身份,伸手讨要。
可這招伸手不打笑臉人,和宋嫣以己及人的話術一對比,高下立現。
别看宋嫣看似把選擇權交給皇帝,告訴皇帝自己确有私心,但實則長篇大論奠定的是她不争不搶、不卑不亢、能收能放、能屈能伸的人設。
小小年紀,确實不一般。外頭對這個郡主的傳言,看來并不十分真切。倒是自己這個侄孫,是真的草包。皇後的眸色深了深。
“哈哈哈哈,宋威庭這個老匹夫,倒是挺會教育子女的,不成想這麼小個女娃娃,回答起來倒是頭頭是道的。”皇帝耐着性子問道,“既如此,若以朕皇帝的身份,你如何答?若以長輩伯伯的身份,你又當如何作答?”
“若以聖上之名,臣女會回:‘但憑聖上裁決,臣女對聖上的決斷無異議。’若以伯伯的身份,臣女當會大膽回答:‘萬望皇帝伯伯看在小女未曾求過何事的份上,分些憐愛之心給小女,也搏一搏小女歡喜。小女雖然通情達理,很好說話,可是也會委屈的。’”說到最後,她故意語氣裡添上幾分委屈,嘟起了嘴,眼裡噙了幾滴淚,要掉不掉的樣子,十分惹人憐愛。
“不是說通情達理嗎?怎的還會委屈?”皇帝故意調侃道。
她扭捏了一下:“人皆有私欲,喜怒哀樂乃人之常情。小女能理解聖上,不做令聖上為難的家翁,但是小女很難為難自己,不開心了還要強裝開心,說自己渾然不在意。何況壓抑的越狠,反彈則越厲害。
小女甯願大大方方承認自己會委屈會不開心,此乃因為期願之事無法實現的失落,絕非借題發揮遷怒他人他事,隻需調整些時日便好了。也絕不想欺瞞聖上,裝出大度從容,口是心非地連自己的本心也背棄了。”
“宋家有女若此,實是宋家之幸。”皇帝認同地點點頭。
雖說對這個李家公子的身份不滿,畢竟滿城風言風語早傳遍了他來路不明,皇後打一見他也不喜歡,成了宋嫣的伴讀倒是遂了她的願。但是這個郡主深藏不露的功力,倒是不得不防。日後頌禮這小子要是不防,得罪了她,給嚴家樹了敵,怕是怎麼被整的都不知。
于是皇後此時也和顔悅色道:“既如此,臣妾看,李尚書之子便歸給郡主當伴讀吧。”
沒想到皇後這麼快就妥協了,她擡眸看向皇後,隻見皇後滿臉含笑地看着她,一副十分欣賞這個晚輩的樣子。
皇後僵笑着,轉而看向嚴頌禮的目光頓時有些恨鐵不成鋼。
順水推舟,賣這個郡主一個人情。過後還得把頌禮這小子提到長樂宮來耳提面命一番,别到時候還肖想着去招惹郡主的伴讀。哎,真是自己的活冤家。這家夥要是有宋嫣半分聰明通透和守禮安分,何愁無法振興嚴家。
“皇後娘娘!”不成想嚴頌禮完全沒有領會到皇後的深意,臉上寫滿了不滿,“皇上還什麼都沒說呢!您怎麼胳膊肘往外拐?侄孫兒笨嘴拙舌比不過郡主能說會道,但是好歹講究一下先來後到嘛。怎麼郡主妹妹想要,二話不說就讓給她了?侄孫兒也會委屈的。”
好一個舉一反三,他還委屈上了。
如果現在是在長樂宮,關起門來,皇後定當給他一巴掌,給他扇清醒。
金銮殿上的人精不少,大家都眼觀鼻鼻觀心地盯着被擦的锃亮的地闆,如此白熱化的氣氛讓他們大氣都不敢出。
“男子漢大丈夫,你還委屈上了?”皇後白了他一眼,并不想替他争取,“你是來深造學業的,不是呼朋引伴的。”
最後一句的警告意味十分明顯,叫嚴頌禮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但還是有些不服氣。
皇帝也掃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且不論旁的,真就隻講先來後到,你也排在嘉成郡主之後。一則,按禮部擇選次序,本就應當她先選;二則,她認識李家公子,遠早于你。你有什麼可不服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