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饒新夏隻是在自己不在家時,攀岩磕到了頭。
被阿爾卑斯山的冷風吹幾天,就會清醒了。
車輛停到酒店門口。
禮賓推來行李車,妥帖将大大小小的行李背包裝好。
擡頭望了眼外表似乎完全沒什麼變化的建築,貝阮心口一堵,目光轉向從另一邊下車的人。
對方目不斜視地走進了大堂。
略顯散漫的邁步,筆直凜冽的背影。
似乎對舊日的時光沒有了任何的印象,自然也不存在任何的留戀。
饒新夏腳步虛浮地來到前台,辦理入住。
到了登記護照的環節,卻怎麼也等不來另一位同住人。
視線從門口,移到裝飾着聖誕樹的餐飲吧,停留在一架熟悉的水晶鋼琴旁。
纖薄的人影微微俯身,金發的女孩對她說了些什麼。
神情溫和的女人淺淺笑了起來,點了下頭,接過對方遞來的筆,擰開筆帽,手腕輕舞,雙手将攤開的硬殼本交還給對方。
大堂裡有雪汽融化的味道,混着熱紅酒的果香氣息,一齊鑽進鼻間。
起始于嗅覺喚醒的感官,在熟悉的畫面裡漾出了一層淺淡的幻覺。
燈光下,那道倚着五光十色琉璃色彩的身影,漸漸與記憶中樣子重疊在了一起。
胸腔忽然模糊地鈍痛起來,似有一隻氣球在那裡頂頂撞撞,輕柔,卻固執。
曾經托舉着她攬下月光的戀慕,被鎖在心房裡,再沒辦法浮向凝望的清影。
眼前景象漸漸模糊,暖調柔光下,坐在那張琴凳上的女孩子,缱绻明眸望向自己的眼神,比壁爐裡星星點點的焰光還要熾熱。
饒新夏擡手撐住腦袋,感覺頭也開始疼了。
終究還是年紀大了,真不能像以前那樣連着熬夜了。
一陣一陣挑釁般的跳痛,緊逼着長期壓力下脆弱的神經。
視野疏忽黑下去幾秒,亮光重新湧入時,身前有一道有陰影落下。
伴随着黑琥珀與姜百合的氣息,耳側落下熟悉的撫弄,一路輕柔地向上,落在了額邊。
溫軟的指腹柔柔地輕按了幾下,連觸感都在述說昔日的纏綿。
朦胧光線籠罩下的女人皎白如月,眼含眷念,明豔絕麗的五官因那樣的目光而染上了凄美的幽怨。
被她的眼神凝視,連着脈搏跳動的頭疼,忽然在強烈的安全感下被排離,獨留下一顆不安分的心。
饒新夏意識到自己垂下的指尖在顫抖。
踏入酒店不過幾分鐘,她已經開始後悔答應貝阮的要求。
她們是在這裡開始。
但要如何,才能夠在這裡結束?
室内空氣快速溫暖了吹過冷風的身軀,但此刻卻讓人燥熱地有些煩悶。
額頭從對方的指尖移開,身子也拉開些距離。
饒新夏垂眸,看着光滑台面上的入住确認單,低聲開口道:“護照給我一下。”
貝阮深深看她一眼,從包裡拿出紅色的冊子,遞給了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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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房門的那一刻,饒新夏心中的悔意加劇了三倍。
她不該因為忙着處理工作,把這趟休假的安排全部交給貝阮。
同一家酒店,同一個房間。
但同一對情侶,曾經可以姿态親密、相互依偎,現在卻是絕不應該睡在一張床上的關系。
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少許恢複了些冷靜。
她覺得在白天黑夜無窮無盡的加班中,自己還能記得這段度假的時間需要避開發情期,真的是不幸中的萬幸。
視線落到行李架上的薄荷綠旅行箱上。
應該沒什麼問題。
萬一有什麼意外,箱子裡也還有抑制劑。
AO結合就是這點麻煩,除了法律意義上的綁定,還有生理層面的聯結。
尤其是深度标記過的伴侶,發情期的吸引力堪比磁鐵,而且還沒辦法随随便便消磁。
本來都已經好多年不用抑制劑了,因着這幾個月的麻煩,還讓榮助理幫她研究了現在市場上的抑制劑種類。
這次出來為防萬一,帶的還是抑制效力最強的那種。
被室内暖氣輕輕拂着,正在微微晃動的紗簾露出群山間的景象,吸引了略略混亂的心神。
推開陽台的玻璃門,山谷間冷冽的氣息滲入毛孔,入目是白雪皚皚,天際高闊,隐隐有常青的綠色植物,被覆在松軟的積雪之下。
是她最愛的雪山景色。
就隻是這樣安靜看着,都覺得心曠神怡,疲憊的神經也頓感輕松。
遠處索道附近有蜿蜒而下的黑線,久未澎湃過的心髒,似乎有了些躍躍欲試的鼓噪。
但這一路實在太勞累了,她現在上雪道可能會埋在雪堆裡睡着。
索性工作也都提前處理過了,今天就休息一天,倒倒時差吧。
饒新夏關好陽台門,回到客廳,卻發現沒了貝阮的身影。
視線在沙發上停留一瞬,繞回到門庭,推走自己的行李箱。
全部攤開來,就在客廳裡收拾起來。
手邊一件件往外拿,腦子裡思索着晚上睡覺的地方。
已經有些遲鈍的感官,并沒有注意到靠在卧室門邊的人已經看了她許久。
房型是個挺大的套房,卧室内和入口處都有衣櫃,客廳甚至還有餐桌,連洗浴室都有兩個,隻不過外間是個客衛沒法洗澡。
唯獨卻隻有一張床。
當然了,原意就是要分開睡的人,誰會定這樣的房型呢。
心下無奈歎息。
出行前的毫不關心原本是為了拉開距離,到頭來卻反而坑了自己。
饒新夏零零碎碎收拾得差不多,起身打算去洗個手再收拾幹淨的衣物,卻一步都沒能從沙發旁挪出去。
和她鐘愛雪松的清新冷冽不同,貝阮喜愛的是張揚熱烈的色彩,和馥郁明媚的氣息。
就像她的性格一樣。
那些因為合作演出和影視配樂而來的粉絲,其實對她多有誤解。但若是一路從出道就關注貝阮的聽衆則很清楚,激情澎湃的演奏和自信灑脫的姿态,才是這個人在舞台上的本色。
她像岩壁下燃燒的山火,會将冷砺的冰絮照亮,會灼燒凍僵的軀體。
就像此刻一樣。
褪去外套的柔軟身軀緊緊貼着自己的後背,熾熱撩人的氣息在耳邊輕輕落下,她甚至能聞到隐隐約約琥珀燃燒的香甜。
是信息素的味道。
明明不在發情期……
環在腰際的手越收越緊,捏緊的指尖就越發深陷進掌心裡。
她的身體仿佛失控般,無法動彈,無法拒絕。
更加無法阻止的,是腦海裡被驚醒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