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新夏六點半用過早餐,就抱着雪闆乘車去了鎮上的服務中心報道集合。
毫不意外,她在門口看到了卓谕。
手上一松,巨大的雪包應聲落地,饒新夏環視周圍的人潮。
“你竟然真的不回去上班,是打算聖誕連着元旦一起休掉麼?”
對方似笑非笑看着她:“你今天竟然能起得來?”
饒新夏疑惑:“為什麼起不來?我又沒有通宵。”
“呵呵。”卓谕冷笑了兩聲。
就昨晚貝阮那個狀态,饒新夏又是醉酒疊加信息素輕微失控,能不折騰到早上,她就很佩服這二位的自制力。
被這詭異的笑聲微微浸出雞皮疙瘩,饒新夏移開目光,蹲下身埋頭查看早上已經檢查過一輪的裝備。
卓谕看着她和自己并排放在一起的雪包,問道:“你這幾天狀态怎麼樣?”
她可沒忘記昨晚饒新夏在酒吧的狀态,但這會看起來倒是已經基本恢複正常。
已結合Alpha就是不一樣,狀态再差,回家讓自己的Omega安撫一下,第二天班照上雪照滑,比什麼咖啡因紅參都好用。
偶爾她都有些羨慕這些已結合的家夥,但隻要考慮一下深度結合的弊病,還是會把這個想法轉身就抛在腦後。
“還行吧,剛來那幾天狀态不好,這幾天練得比較多。”
“一口氣休了十天假,你出發前是得好好清理一下手裡的事情,不然C國要亂成一鍋粥的。”
饒新夏手上重新固定着雪闆,随口說道:“沒有那麼誇張。”
“我當初讓你從集團挑幾個人帶過去,你就帶了周季然,現在真的沒有一點後悔麼?”
哪有人子公司籌備原地起山建城的,高管、骨幹、核心,不從集團裡可着勁薅都算是手下留情,她主動奉上,饒新夏竟然還不要。
“經驗不匹配,要了做什麼。”
“怎麼經驗不匹配了,不就是金融科技。”
饒新夏輕輕笑了下:“卓總,你也經驗不匹配。”
卓谕抱起胳膊,樂道:“你可以啊,現在都開始看不上我了。”
那人站起身:“不敢不敢,我們本來就是搞IT的,現在也不過是回歸本行。”
說完,躬身把兩個雪包一起拎了起來,對她示意了下已經開始上車的隊列。
卓谕笑着看了她一眼:“行,你等着,比賽結束我們再來好好論一論,到底是怎麼經驗不匹配了。非得要會寫代碼,才能算經驗匹配是吧。”
“那絕對不是,您在UBS幫我談好的合約,寫代碼的人可要不來。”
原本空手走在前面的卓谕停下了步子,藍眸中閃過一絲警覺。
“你從誰那裡知道的?”
身後的人笑着沒說話,排到了她的前面。
卓谕眯起眼,看着身前雪服一點都不亮眼的黑烏鴉,腦子裡快速回憶聖誕夜當晚的情況。
但直到搭上通向山頂的纜車,她仍舊沒有思索出任何的可疑點。
“你到底……”
“卓總。”
那人靠在廂内座椅上,身後是慢速掠過的山脊植被。
“走到今天這一步,會有很多人想和我們做交易,你能分得清,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敵人,什麼是合作,什麼是陷阱麼?”
卓谕虛着眼睛笑了下:“的确,在一切的最初,這些是很難分辨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為了達成目的,有些合作是必須拒絕的,而有些陷阱,是不得不接受的。”
吊廂外的雪片簌簌打落,接近峰頂的能見度開始變差,但清晨的朝陽已經透過薄薄的霧氣,映進了兩人之間的區域。
對面的Alpha溫和的眼眸裡晃動着一絲微光,輕輕對她笑了笑。
“卓谕,謝謝你。”
那抹笑容清潤如山澗溪流,卻比此刻窗外的暖光還要令人心馳神往。
可這句饒新夏對她說出口的感謝,在此刻卻像是泥沙俱下,污濁了一切的感官。
這揮之不去的感覺像是黏在血液中的雜草,即使一路行至山頂,俯瞰整個山系壯闊澎湃的景色,也沒能讓她心情好轉。
…
“我想從那裡跳一次,繞到西側再跳一次,然後直接滑到底……”
風雪與人聲混成的環境音中,身旁的人對她講着自己的滑行路線選擇,但她的注意力卻有些沒法集中。
這樣的狀态,是不可能完成速降的。
卓谕微微點了點頭,對她道:“我去那邊休息一下。”
饒新夏愣了愣:“身體不舒服麼?”
“沒事,剛才體力消耗有點多。”
從Mont Fort到出發點,還需要徒步攀登一段距離,但卓谕可不是那些弱不禁風的Omega,山下拎雪包裝車不過是禮儀,真正到了比賽階段,對方完全有足夠的體能、技術和毅力獨立完成所有的環節。
以她對卓谕的了解,對方不可能因為這短短的一段路就體力不支。
更大的可能,還是被自己在纜車裡的那些話,影響到了吧……
她無意如此,可在那樣的環境下,在熟悉的景緻和洶湧漫上的回憶裡,看着坐在面前穿着雪服的卓谕,她忍不住開口,将那些年壓在心底的情緒用短短的字句表達。
清晨時分霧茫的天空已經開始放晴,遠處嶙峋山脊在耀日下閃閃發亮,近處的山谷低地裡,一處顯眼的設施便是她們滑行的終點。
無論滑行賽事的線路如何選擇,大家也不過是殊途同歸,隻是半道折戟者也不鮮見。
她選擇的,不過是一條難度系數中上的路線,可能在岩石突兀的平台磕歪了身形,可能在飛出陡坡的刹那被恐懼偷襲,也可能在落地的瞬間失去對自己的掌控……
那卓谕呢……
她會選擇哪一條路呢?
神情澀然的Alpha垂目看着腳下的陡坡,露出一絲淡然又惆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