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一半的狗血劇情摻雜在晚餐裡,幾人都有些食欲欠佳,保持着基本體面草草用完餐,卓谕連原本要和她聊的工作都推到了明天,匆匆告辭,帶着表弟消失在了餐廳。
她和卓遠的女友面面相觑,最後隻能相視一笑各自下了樓。
酒店幫忙叫的出租車就停在門口,司機師傅在駕駛位上靠着,看上去快要睡着了。饒新夏擡手輕敲兩下車窗,師傅睜開眼扭過頭,用力眨了眨,随即按下車窗笑道:“饒小姐?請上車吧。”
寂靜小道上車輛寥寥,路邊堆積的雪被車燈餘光映照,漫漫散散,浮出一塊塊黑霧般的空洞。
後座上的人眯着眼,計劃着回國後的時間安排。一樁樁、一件件,必須完成的事情像金字塔般矗立在即将到來的末日前。
那些嵌入的巨石難以撼動,她手腳發軟,提不起一絲力氣,卻如同修築皇陵的工人,不得不打起精神,給自己留出最後的活路。
酒店過來的距離算不上遠,二十來分鐘後,出租車緩緩停在一棟小樓院門外,司機等人下車後,将車駛入道邊一處空地,繼續等候起來。
挺拔的雪松在夜色中靜靜伫立,樓前的小聖誕樹還挂着彩燈一閃一閃,昏黃的亮光透過薄簾漫出,房門打開,屋内的燈光灑落門廊。
這一次Rocket沒有出門來迎接客人。
“被接回去了麼?”随着房屋主人走上二樓書房,坐到沙發上,饒新夏開口第一句先問了那隻邊牧。
溫蒂搖頭笑了笑:“你的關注點是不是偏太多了。”
饒新夏淺淺彎了下嘴角:“我現在好像也沒什麼其他需要關注的事情。”
溫蒂抱手看她,“既然你都已經想好了,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呢?”
沙發上那人垂着頭,把一切神情與眸光都掩在投下的陰影深處,交握的雙手卻有些不安地收緊,話語中洩出某種被極力克制過的疲憊。
“她來找過你?”
醫生臉上現出一絲複雜的情緒,轉身走向了落地窗,垂眸朝樓下看一眼,揮手拉上了窗簾。
遠處的群山輪廓與朦胧夜色,被深灰色的厚重簾幕驟然拂散。
注意到這有些刻意的舉動,饒新夏愣怔片刻,失笑般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慘然,“我究竟把她逼到了什麼地步。”
強自繃緊的肩線垮下,頹然的身軀脫力般向後靠倒,寂然的眼裡是再也無法掩飾的痛苦,像從内部開裂的琥珀,流露出久遠的逝亡氣息。
“我真的……沒有想把事情搞成這樣。”
柔軟的聲線被刺破、被撕裂,肩頭微顫的Alpha哽咽着解釋着已經沒有意義的話語。浸着霧氣的眸子,在暖黃的室燈下滉漾出一道道波紋,流淌着令人心碎的微光。
“我想和她好好談的,我想慢慢來、給足彼此時間的。”
她想過這件事情可能是一場漫長的拉扯,曠日持久的争端,令彼此都痛苦不堪的經曆。她也想過貝阮可能會有過激的反應,極端的做法,甚至……用上那些突破底線的手段。
從小成長的環境,注定了她們在某些方面會極其相似。對此,她一點也不意外。
貝阮從不在她面前展露那一面,是因為不需要。但那并不意味着,一個在政治世家中長大的女孩,不懂得如何用與生俱來的優勢和資源達成自己的目的。
貝阮在她的面前,一向都克制而收斂。或許是怕觸到她心裡不願提及的往事,或許是不願自己顯得太過強勢。
無論如何,這些年來貝阮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陰影塵封,近乎刻意地隔絕她與那些人和事,像精心保護一件瓷器那樣,盡力讓她生活在一個平靜的環境中。
然而,她卻在兩人安甯的生活裡,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
“那些媒體也沒說錯,我的确很‘不識擡舉’。”微紅着眼眸的Alpha淡淡笑道:“雖然是自己提供的素材,但最近看那些文章,也會覺得事情的确如此,一切不可否認。”
“畢竟,那些都是事實。我的确做了傷害她的事情,也的确想要和她分開。”
無法維持的弧度慢慢淌平,低沉的嗓音中帶着幾分憎惡。
“是我活該。”
可即使她做出這樣令人痛恨,連自己都不恥的事情,那個人卻在最短的時間裡看到了被藏起的端倪。
貝阮對她的信任,像是隆冬雪山上的篝火,任憑寒夜寂寥、暴雪如瀑,也執着而旺盛地燃燒着,固守着……在她心裡存下最後的溫暖和歸處。
而現在,她要親手把這火焰熄滅。
把心中最後一絲光明湮沒……
“海爾辛醫生。”眉眼與那人幾分相似的孩子顫動着眸光,開口向她請求這世間最殘酷的分離,“如果明天聯結能夠解除,拜托你,請先照顧好她。”
溫蒂眉間緊縮,嚴肅道:“你的情況會比她更嚴重……”
“沒關系。”抿直的唇微微顫動,柔軟的眉眼彎了彎。
“隻要‘白球不落袋’,我不會有事。”聲音頓了頓,饒新夏顫聲吸了口氣,似乎在重新接受早已反複接受萬遍的結果。
“即使聯結斷掉,我的生理機能也不會短時間驟降。但她……她可能會受不了這樣的沖擊。”
“我已經做過了漫長的準備,對這一天的到來……并不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