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撤下,換上茶點,顧月霖和沈星予對坐長談。
沈星予繪聲繪色地說了李進之在顧家耍無賴的情形。
顧月霖笑得不輕。
沈星予也是到此時仍好笑不已,“他幹嘛來那麼一出?你是怎麼看的?”
“進之看品行差的人,眼光自來很毒。”顧月霖分析道,“我那三位叔父,背地裡不是東西,在外卻是滿口仁義道德,最在意外人的眼光。這種所謂要面子的人,拿真假難辨的事撕他的臉,見效最快。”
“我覺着也是這麼回事。”沈星予端詳着好友,“我不需考這考那的,回來擱下文武課業是自然,你呢?可别辜負了蕭先生對你的寄望。”
蕭默是文武兼備的名士,建立的書院亦是文武課業并重,他青睐的習文練武的好苗子,摔打磨練的方式嚴酷且層出不窮,單在習武方面,就連自認很吃得了苦的顧月霖和沈星予,都曾抱怨過幾次簡直慘無人道。
“現下真顧不上了,下月中旬之前,都要張羅瑣碎之事。”顧月霖神色轉為鄭重,“有些事,不論你是否相信,我都要告訴你。”
沈星予正色颔首,“你說,我怎麼可能不信你。”
顧月霖把這幾日的經曆言簡意赅地告知好友,末了道:“這些事也已寫信告知蕭先生。直覺使然,我覺得蔣家先人的預言非虛。”
就算理智交情擺在一起進行苛刻的衡量,沈星予都是顧月霖可以全然放心的至交。
單說讨回産業的事,已經說明情分之深厚。
其次,長興侯沈府家大業大,隻外院賬面上用來周轉的銀子,就常備着十萬二十萬兩銀錢,不是真正驚人的寶藏,都不會引得沈家為之側目。
沈星予用了些時間才消化掉所聽聞的一切,“蔣昭……我偶然聽我爹和幕僚念叨過幾次,可惜當時都當典故聽,聽過就忘了,隻記得那是舉世無雙的奇才。這裡是他經手的别業,那麼……他留下的示警言語,便不能不重視,對了,告訴蕭先生了沒?”
蔣昭是一些人的談資,顧月霖并不意外,此時隻欣喜于沈星予的态度,“聽到端王身故的消息,便命人送出了信件。知道你今晚要過來,我才沒進城找你。”
沈星予透一口氣,邊思量邊緩聲道:“這等大事,我自然要盡一份力,可是,沒我爹首肯幫扶,什麼事兒都能出岔子。
“我得好好兒想想,怎麼半真半假的告訴我爹還讓他深信不疑……眼下不能把你扯進去,隻要提到你,我爹就少不得拉着你沒完沒了地問東問西——他對蔣昭滿心折服,這态度我是記得的,可你知道的還沒他多。
“再者,我爹要是纏着你說話,就會害得你引起外人的注意,存好心的也罷了,存着歹心的一準兒死盯着你尋差錯。”
這是完全設身處地的考量,顧月霖自是沒有不認同的。
沈星予笑得狡黠,“騙我爹也不算難,我想大緻的路數,你找出纰漏幫我圓謊。”
“行啊。”顧月霖由衷笑道,“隻要令尊相信,便會變着法子讓更多的人幸免于難。”
沈星予反過頭來寬慰顧月霖:“有災情,便是有備無患;無災情,不過是多存了一些東西在手裡。怎麼算都不是吃虧的事兒,于情于理,我爹都會設法煽動所有能被他煽動的人。”
顧月霖莞爾,随即道:“依照先生以往的話鋒,這類事怕是指望不上朝廷,需得另辟蹊徑。”
“沒錯。”
要研讨商議的事情太多,分量太重,沈星予留宿在竹園。翌日早間,到内宅給蔣氏問安的同時道辭,态度是打心底透着的謙恭溫和。
蔣氏對這位小侯爺早就聽兒子、小厮說過不少事,以前也收過幾次對方送的禮物,有先入為主的好感,見了人更為欣賞,由此,言語便是從頭到尾地存着欣賞體貼。
雖是匆匆一見,兩人都給對方留下了比想象中更好的印象。
送走沈星予,辛夷、景天回來了。
辛夷笑道:“蕭先生幫忙找了相熟的镖隊,捎上您在書院的家當,明日便可送上門來,小的兩個隻帶了您最常用最珍視的。至于您休學的事,先生說怎麼都行,權當您三位叔父手拉手上吊了,您得給他們守一年孝。”
顧月霖忍俊不禁。
景天也笑着,呈上一封厚厚的書信,“蕭先生給您布置的功課。”
顧月霖心裡暖暖的,讓兩個心腹去吃飯,好生歇息,見周全等人正忙着把内宅的門窗換上明瓦,去了地下一趟。
他挪上來一千兩黃金。
足足一百斤的實物,要不是在書院習武四年之久,真得倒騰幾回。
顧月霖把黃金收進一個小箱子,喚上趙媽媽,帶着黃金坐馬車去了城裡。
最先去的是一家年月久口碑好根基硬的銀号,将手裡的黃金兌換成面額不等的銀票、散碎銀兩,合計六千兩。
銀子與黃金的兌換值,輕易不會有浮動,但凡有了,便是世情有了莫大的變動。
顧月霖目前不需顧慮那些,隻是圖銀票用起來方便。
按照昨日與母親說定的,他和成安去炭市街購置了柳柴炭、木炭、白炭、好木柴。
鋪子裡的掌櫃自然要喚人手送到竹園,因數量着實不小,主動免了腳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