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個男人居然真的是他!
喬寶蓓的額頂湧上一股熱流,昏昏漲漲的,但分外清醒。她當時是真被撞懵了,壓根沒發現,一個勁鞠着躬往私家車走去。
何況都多少年沒見了,她怎麼可能能當場認出來?高中時他們發乎情止于禮,隻是私下偷偷牽手,很清淺地碰一下嘴的關系。
怎麼可以這麼巧?
挂件丢了就丢了,喬寶蓓慶幸自己當時沒認出人,否則要是被攔着在傅硯清面前叙一些沒有必要的舊,那她的謊言極有可能被他拆穿發現。
意識到這點,喬寶蓓想起自己今天還追問傅硯清挂件下落,不由脊背一涼。
她披好浴衣坐到梳妝台前,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他要還給我嗎?】
宋瑛仿佛有些無語:【那不然他還能私吞不成】
她又感慨:【好戲劇,你丢的挂件剛好被他撿到。他說想找你要一個地址,直接下單外賣送過去,或者拜托我捎帶,不過你們最好還是加個好友通個話。】
喬寶蓓望着這行字,快盯出窟窿了,想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又覺得問宋瑛不太好,幹脆回個“好”字。
剛發出去,喬寶蓓便覺得懊悔,可她又的确想要李逢玉的微信。
倒非她有意想與對方發展不該有的關系,畢竟老同學之間有個微信也不過分。雖然做過男女朋友,可畢竟都過了這麼多年,她已婚,他估計也娶妻生子了,有什麼好避嫌的。
喬寶蓓把自己哄得很好,在收到宋瑛推送的個人名片後,立即點了添加,順帶的,還打量了一番宋逢玉的頭像、昵稱,以及一部分開放的朋友圈内容。
他發的不多,大多是醫療方面的資訊,完全沒有個人的生活痕迹。這讓她不得不懷疑這微信号其實是他工作号,而非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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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硯清隔天陪她吃完早餐才走的,穿着襯衣西褲,戴一副黑色半框眼鏡,臂彎松弛地攬着外套,其實看着也挺文質彬彬。
喬寶蓓無意識地望着他的側臉發呆,但在他投來目光時,又立即低下頭。
今天她仍沒什麼事要做,宋瑛有課,牌友又約不了,所以随口一說,要去小姑的理發店。
傅硯清沒讓她自己去,依舊同乘一輛車,四平八穩地将她送到。
車窗半開,他看向她,溫聲囑咐:“要回家發消息給我。”
喬寶蓓低着頭捋了捋發絲:“我知道了。”
愛麗理發店開在杉康路的老式居民樓下,車輛行駛路面狹窄,縱橫停着八百年沒挪過的面包車私家車以及小販的早餐餐車,不是很好開進來,傅硯清非讓司機把車牢牢穩穩地送到店門口。
得虧不是那輛加長勞斯萊斯,但高高立起的三角形雙M就已經足以讓人連連打量。理發店隔壁的包子鋪大爺就一直往這兒瞟。
喬寶蓓腹诽不妙,果不其然,等邁巴赫轉換方向時,大爺便笑眯眯地對她打招呼:“又來看你小姑了。”
算是熟人了,畢竟喬麗珍沒挪窩在這裡開了近十年的店,但喬寶蓓不是很喜歡和他們來往,因為他們總愛議論她,不論好壞。
心裡是這麼想,喬寶蓓沒表露分毫,對他笑笑,立即将玻璃門推開。
前台小妹剛想說出那句迎賓台詞,看見她,眼睛亮了一度:“蓓姐!”
喬寶蓓對她颔首,随手拿了前台上的軟糖拆開往嘴裡塞,對店内環顧一周——今天工作日,店裡清淨沒什麼人,也就一個在洗頭預備剪吹,兩個在做護理或染發。
她沒看到喬麗珍,扭頭問小妹:“我姑呢?”
小妹答:“去分店了。”
分店是最近剛建的,就在商圈,占地百平米兩層高,即便不算傅硯清投的那筆錢,喬麗珍也是下了血本的。還沒裝修完,資金就已經花了半摞棺材本。
小姑很有商業頭腦,也懂得當下流行理念,不僅招攬全女理發師、員工,還在某音某書拍視頻開直播搞宣傳。一開始時被一批男的罵過,惡意揣度過,不過都挺下來了,引來的客流量還不少。
礙于地理位置偏遠,店面太小太舊,偏高端的用戶沒能鞏固下來,還經曆過封号風波……她時常把“做女人好難”的話挂嘴邊,但事業依舊蒸蒸日上。
喬寶蓓也清楚,女人要想幹成一番事業,可太難了!尤其是男人擠占的行業,更是難中難。當你初出茅廬還沒站穩腳跟,就有一群壞心眼的男性往你身上潑髒水,讓你不好過。
喬寶蓓想,等分店搞起來了,麗珍要是忙不過來,她也可以去搭把手,她還是蠻懂得應對高端客戶的。
不過喬麗珍總是不許,還握着她的手苦口婆心說:“你這雙手可不是來幹這個的!”
麗珍這人是矛盾的,一邊罵她被養成廢人,一邊不讓她幹活,當初她忙裡偷閑來店裡給客人洗頭發,她也總是和熟客絮絮叨叨:“我們家寶蓓天生麗質,一大把好男人追,以後可是要嫁豪門的,才不幹我這種工作。”
也就在家做家務,喬寶蓓才能換到她滿意的微笑,不過當初擠在小小一間房時,麗珍也說,未來會把店交給她和她的丈夫。
她們不是直系親屬,卻也相依為命大半輩子,當時麗珍把她帶走撫養,一邊打工一邊租房,不過才二十歲。
門前懸挂的風鈴清淩淩響動,喬寶蓓扭過頭,一頭栗色羊毛卷,穿着明黃開衫裙,塗紅唇的女人映入眼簾。
雖上了年紀,樣貌無疑是好看的,但一開口就讓人跪:“喬寶蓓,你沒事來這裡幹什麼!”
喬麗珍懷裡還捧了一束玫瑰,走過來前轉遞給前台小妹了。
喬寶蓓想,她應該不僅去盯裝修,還跟男友約會了。
她眼觀鼻鼻觀心,沒有開口戳破,輕聲說:“我想過來做個頭發還不行麼。”
喬麗珍上下打量她,伸手抻了截頭發:“你這頭發最近确實有點幹……”
“哎呀不是做營養,我想染發啦。”喬寶蓓把那縷頭發往後撇。
“你還想染發!”喬麗珍的聲音又高揚,“哎唷你老公都回來了你還敢染發!”
喬寶蓓有點來氣:“我染頭發幹嘛還要看他的臉色?那你男朋友有不讓你染頭發嗎?”
“再說了,我染得好看,他還能說什麼?”
喬麗珍剜她一眼:“真是說不得你了。”
她又問:“要染什麼顔色?”
喬寶蓓想也不想:“白金。”
這種發色,即使是閃閃發光的大明星,也得全身打粉底液,随時帶燈光組和打光闆以免襯得膚色暗沉出黑圖。但喬寶蓓不同,她天生白得發亮,甚至白到對紫外線都有些過敏,每天出街見光都得打傘戴遮陽帽。
以前不是沒染過這種發色,所以喬寶蓓自知不會翻車,她籠統也就染過棕的金的這兩種。
喬麗珍上下打量她一番,最終倒也沒說什麼,隻掐表道:“那你可得老老實實坐七個小時,還有我會讓人給你護理一下,省得發質毛躁。”
漂白所需時間長,好歹也能消磨時間,中途她讓人順便做美甲、足療,然後刷短劇看看短視頻什麼的也算不枯燥。
不過喬寶蓓這人一向沒什麼耐心,剛漂第二遍她就開始昏昏欲睡了。
她強忍着困意,讓人拿紙筆,雙腿交疊着寫寫塗塗。
喬麗珍忙完給客人剪頭的活,過來瞄了眼,窺屏看見手機上的标題,坐到她旁邊,眉梢微挑,“要出去旅遊了?”
她突然湊近,喬寶蓓下意識撫胸,瞪她:“你吓死我了……”
“這麼不禁吓。”喬麗珍嘁了聲,梗着脖子:“這是準備去哪裡玩?傅董陪你一塊去的嗎?”
“嗯對,不過我還沒想好要去哪裡。”喬寶蓓敷衍道,手已經把紙張遮掩大半。
喬麗珍卻不依不饒:“給我看看,我幫你參謀參謀。”
喬寶蓓覺得好笑:“你又不怎麼出去旅遊,怎麼給我參謀?”
“嘿,還調侃我來了。我那不是沒時間嗎?何況沒吃過豬肉好歹也見過豬跑吧?我雖然不像你們這樣天天飛國外,但我又不是不會上網的傻子,這五洲四海我哪兒沒看過?”喬麗珍強詞奪理起來,完全就是強盜邏輯。
有時候喬寶蓓不得不覺得,自己就是被她這種行為給帶壞的,否則怎麼撒起謊、說鬼話起來那麼出口成章呢。
她和麗珍從不扮演姑慈侄孝的戲碼,所以立即把椅子轉到右側,背對着她。
喬麗珍也總是不識趣的,見她如此,便握着扶手反轉回來,大眼瞪小眼:“好端端說着話怎麼突然轉身,你是歌手的導師啊?”
喬寶蓓懶得說,面如菜色:“有什麼可參謀的,傅硯清才給我撥了十萬塊的金額。”
“十萬?”喬麗珍微怔,往她額頭來了一記:“你這丫頭真是飄了,十萬你都嫌少。”
喬寶蓓被彈得臉都皺成一團,倒吸口氣捂住額頭:“幹嘛啊,能不能不要再彈我額頭了,很痛的!”
喬麗珍後知後覺想到她這張漂亮臉蛋不能瞎折騰,掰開她的手要去揉,但喬寶蓓沒領情,輕哼一聲又自己捂住。
她的眼淚都被逼出來了,水霧霎時蓄滿雙眼,雖然蹙着眉面露不爽,但讓人看着仍然沒什麼威脅感。
喬麗珍細細問:“十萬塊,坐飛機啊?”
她記得喬寶蓓上次就坐過這種高檔航倉。
“才不是,五天總共就撥款十萬經費,總、共,明白嗎?”喬寶蓓逐字強調,生怕她聽不明白,便把前因後果說清楚。
聽完以後,喬麗珍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這是要你學會理财算賬吧,他出差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你是不是沒少花錢啊。”
喬寶蓓本想解釋,但想到上個月不算瑣碎開支便劃掉的百萬賬單,溫溫吞吞:“也、也還好吧,和以前差不多。”
喬麗珍哪能不懂寶蓓口中的“還好吧”是什麼意思,她眯了眯眼,沒有戳穿,隻笑:“丫頭,十萬塊在國内夠你們溜達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要我說,你還不如真的省點花,再把那筆錢藏到小金庫裡。”
女人不論是否成婚,都該有自己的小金庫,這是喬麗珍教她的立身之道。雖說這麼做很沒品,但喬寶蓓耳聽心受,的确也存了不少,傅硯清那麼有錢,她偷偷存點私房錢,不過是從他指間溜溜縫罷了。
但喬寶蓓還是要說:“我每個至少存把萬,十萬花掉旅行的費用,還能剩多少?”
喬麗珍似笑非笑:“這日子真是給你過太好了。”
“要想吃穿住行體驗好,十萬就是不夠花。”喬寶蓓輕聲嘀咕。
“哪能啊,要不這樣,趁這個機會你帶傅董回趟老家。你不是想吃海鮮了嗎?咱那個小漁島多的是海味讓你吃,何況你們結婚這麼久,他也沒陪你回過門吧。”
“不要。”喬寶蓓想也不想就拒絕,一臉痛苦:“你就别給我瞎提議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我瞎提議什麼了,回趟家能把你怎麼着?這麼忘本。”
喬麗珍的聲線天生高揚尖銳,像針似的在她耳邊猛戳,喬寶蓓不勝其煩,恨不得把耳朵摘了。
她幹脆不再搭理,喬麗珍也懶得廢話,看見有貴客來,立即換一副面孔笑吟吟地迎上去。
從上午坐到下午,即使是軟座也要把喬寶蓓的屁股坐僵了,最後一輪漂洗,理發師專門給她卷發做造型,效果格外好。
得益于理發師姐姐的手藝,也得益于喬寶蓓這張鮮麗貌美的臉蛋。喬麗珍往這裡瞟了眼,打從心底衷感慨自己真是養了個漂亮女兒。她忍住不拿手機拍攝上傳某音某書,畢竟喬寶蓓現在可不好曝光在互聯網上。
打完定發液,身上都香噴噴的。喬寶蓓對鏡用手托了托發尾,心裡也是滿意得不行,給理發師姐姐塞點小錢。
店門口如約停了一輛賓利來接送,不過上車的時候喬寶蓓并沒有看見傅硯清,他發消息說過晚上有應酬。
本來還很期待能看見他的——這大概是傅硯清歸國以來,她頭一回這麼想。
在車上,喬寶蓓多番換角度自拍,挑揀了好一會兒圖片才傳到朋友圈。
轎車剛好駛入車庫,她準備下車,看到朋友圈冒出十幾個小紅點,最新一個,是傅硯清,還有一個人的昵稱備注,是李逢玉。
喬寶蓓的手機差點沒拿穩。
他什麼時候通過好友添加了?
兩個人的頭像挨在一起,喬寶蓓心裡莫名發虛,連忙切回消息框,發現李逢玉早就給她發消息了,隻是聊天框滞後她壓根沒注意到。
李逢玉:【問過宋瑛,聽說這隻挂件是你的,所以上次在電梯口碰面,看來不是我眼花。叫跑腿送到你家可能會更方便,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方便見個面一起喝杯茶嗎?】
喬寶蓓捧着手機,手指懸浮在屏幕上,來回看着這幾行字,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回複。最讓她想不通的是,李逢玉……怎麼想和她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