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冉,不要相信任何人,隻依靠你自己!”
聲嘶力竭的呐喊在耳邊震徹,揮之不去的是母親死不瞑目的通紅雙眼。
阮含璋倏然睜開眼睛。
額上薄汗冰寒,明明是早春三月天,卻依舊讓人手腳森冷。
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噩夢了,每次夢憶,總叫她心跳難抑。
阮含璋緊緊閉上眼眸,努力調整呼吸,不讓外面守着的佩蘭姑姑發現端倪。
就在這時,一道喜悅的嗓音響起。
“姑姑,大喜事!”
佩蘭厲聲呵斥:“噤聲,一點規矩都沒有。”
小宮女青黛被吓了一跳,她忙停住身形,輕手輕腳進了寝殿。
一扇牡丹花開屏風遮擋了視線,珠簾搖動,她隻能看到珠簾後身穿藏青褙子的清瘦身影。
那是阮才人陪嫁入宮的佩蘭姑姑。
青黛沒有猶豫,她靠近佩蘭姑姑,還是壓抑不住歡喜:“姑姑,陛下翻了小主的牌子!”
佩蘭不悲不喜,她平淡地應了一聲,思忖片刻,吩咐道:“讓宮人們立即準備衫裙珠钗,才人小主最喜薔薇花露,提前預備好。”
“諾!”
應了一聲,青黛還是忍不住歡喜道:“今歲秀女入宮,咱們小主是第一個被翻了牌子的,陛下果然喜歡小主。”
這的确是喜事。
不僅是對阮含璋的看中,也是對阮家的榮恩,因此佩蘭姑姑臉上也略微有些笑模樣。
“知道就好,好好準備,莫要讓小主到時露怯。”
等青黛退下,寝殿瞬間便又安靜下來。
佩蘭直接起身,來到架子床前,伸手直接掀開了厚重的葡萄纏枝帳幔。
刺目的陽光傾斜而入,她根本沒顧及帳中“小姐”的身體,冷冷開口:“可都聽見了?”
阮含璋慢慢起身,透過帳幔的縫隙,看到了外面春日午後的燦爛春光。
陽光明媚,樹影婆娑,微風擦過窗外竹林,發出沙沙聲響。
寝殿中沉水香濃,是最甜暖宜人的味道,這香遠道而來,是這幾年才出現在市井坊間的名貴香料。
床邊的貴妃榻是整塊的黃花梨,上雕刻有四季花卉,看起來端方雅緻,一盞琺琅掐絲博山爐幽幽燃着香,仙氣袅袅,景色宜人。
整個寝殿上下都是佩蘭一手布置,充斥着世家小姐的尊貴和體統。
都與原本的她格格不入。
阮含璋好似剛睡醒,整個人懵懵懂懂,啞着嗓子問:“什麼?”
那聲音嬌軟柔美,酥魅入骨,是不可多得的黃鹂嗓。
佩蘭垂下眼眸,目光冰冷,帶着顯而易見的嫌惡。
“别忘了你的身份,規規矩矩侍奉陛下,好好做你的阮才人。”
阮含璋此刻似乎才回過神,她面上一紅,羞怯地低下頭:“姑姑放心,我省得。”
烏黑秀發墜落,遮擋住了她滿含嘲弄的雙眸。
對于她這幅模樣,佩蘭心裡厭惡至極,似乎多看一眼都嫌髒。
“下賤胚子。”
她低聲咒罵一句,滿意地看到那窈窕玲珑的女子顫抖一下。
佩蘭松開手,任由帳幔垂落:“才人,起來吧,今日要早些用晚膳,用過後便要去丹若殿伴駕了。”
阮含璋垂眸看着自己纖長白皙的手指,倏然,她十指合攏,把手心緊緊攥成拳頭。
便從今日開始吧。
所有欠了她的,負了她的,害了她的人,她要靠自己,一一讨回公道。
阮才人起身了。
整個暖玉閣也熱鬧起來。
青黛和紅袖伺候她洗漱更衣,簡單挽了一個發髻,便奉上來一碗銀耳蓮子羹,讓她潤嗓子。
阮含璋在貴妃榻上落座,先吃了銀耳蓮子羹,便開始安安靜靜做針線。
她的繡工不好不壞,隻會做最普通的樣式,同阮家以才學聞名清州的大小姐是不能比的。
佩蘭姑姑忙裡忙外,等回到寝殿,看到她手裡的帕子,淡淡道:“繡好了就收起來,莫要讓人瞧見,侮了小姐的名聲。”
阮含璋手中一頓,有些膽怯低下了頭。
“是。”
她這畏畏縮縮,可憐膽小的模樣,讓佩蘭一眼都看不下去。
若非機緣巧合,這賤人同小姐有六七分像,如何會用她冒充小姐,入宮邀寵。
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大小姐。
佩蘭想起夫人的囑托,想起老爺的叮咛,最終深吸口氣,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今日要侍寝,才人便少做這些活計,熱水已經備好,才人去沐浴吧。”
說到這裡,她道:“奴婢親自侍奉才人。”
阮含璋未着寸縷,烏發披散在白皙的脖頸間,順着鎖骨滑落,跌入一片柔軟雲朵中。
再往下,是不盈一握的細腰。
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阮含璋的細腰猶如白瓷梅瓶的細頸,雙手便可掌握。
佩蘭看着她的目光,同逸香閣那些媽媽們一模一樣。
嫌惡又滿意。
“才人,今日是你的福氣。”
她語氣難得和緩,帶着長輩的慈悲:“若是還留在過去,才人如何能有今日這般榮華富貴的日子?”
這話說得含蓄,隻有兩人能聽懂。
是啊,若是留在逸香閣,阮含璋一個揚州瘦馬,早晚一雙玉臂千人枕,如何能入宮為妃,專侍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