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紫菀來新州了。

申細辛接申半夏的電話時，她在吃早飯。挂了電話，碗筷推一邊，揉額頭。

宋禦穿了正裝要出門，看她這樣，過來問：“怎麼了？”

“姑姑來了，老葛已經去接了。”

宋禦擡腕看看：“中午來不及了，這樣吧，晚上我們給姑姑接風。”

“你忙你的，不用特意趕時間。”申細辛欲言又止，“我們上次見面我還在上初中。”

宋禦點點頭：“你也過去看看什麼情況，到時再聯系。”

申細辛上樓換衣服，宋禦還沒走，在樓下和管家說話。說完看了看窗前的申細辛，并揮了揮手，申細辛也朝他揮揮手。

看他駛離大門，申細辛歎口氣，接着換衣服。她都不想見申紫菀，更不想宋禦也去見。當初她父母先後離世，申紫菀是她們兩個在世上最親的人，本應該照顧她們，可她和她丈夫許家傑一起經營着她父母的公司，面都不多見，生活費都是派人送來。大學畢業後申細辛打電話問過公司的事，她丈夫反而把申細辛埋怨一通。這麼多年生意不好，勉強夠支撐她姐妹的生活，即使偶爾盈利多了，也是他們辛苦這麼多年應得的。他們經營公司，照顧她倆，辛苦不說，反而一畢業，就想把他們踢走，見過這樣的白眼狼沒？

申紫菀對這事袖手旁觀。申細辛删除了他們的聯系方式，不要這樣的親人也能活下去。

如今突然找上門來，卻是為何？能聯系到申半夏，就能聯系到她，為何先去見申半夏？

多年不見，申紫菀不複當年的美貌了，甚至有些老态。看到她，抱着葛木香迎過來：“七月，看，大姨也來了，我們申家人，長得都多像。”

七月咿咿呀呀伸手找申半夏。申細辛說：“姑，你才到，坐下歇着吧。”

申半夏接過七月，申紫菀坐下來。申半夏看申細辛面色不對，瞅着申紫菀但也不敢多說話了。老葛說：“你們說話，我來抱七月。”

老葛抱着七月離開了，客廳裡坐着她們三個，一時有些冷場。“姑姑怎麼想着來了？”申細辛問申紫菀，又看了看申半夏。她曾經囑咐過申半夏，不要和他們聯系。

“我聽張帥說的，你們都結婚了，半夏還有了孩子，其實剛一聽說就想來，怎麼也得看看你們看看孩子，一轉眼都長大了。光說來，一直忙，過個節，我才有個空。”

“我許諾哥哥他還好嗎？現在做什麼的？”

說到許諾，申紫菀面目黯淡下來，垂目歎了口氣。“大學畢業沒考上編，在公司裡幫忙。盡做些讓人操心的事。”

“許諾哥也沒多大，哪個年輕人不愛玩呢？”

申紫菀大概不想談這個話題，看看她們說：“你們在這裡生活得好嗎？不好的話，回老家吧，至少家裡還有個公司，能夠裹住溫飽。”

申細辛說：“姑姑忘了，公司姑父替我爸經營多年，早就不姓申了。沒有那個公司，這麼多年我們也活得好好的。”

申紫菀一時有些難堪：“細辛，我這次來就是想給你商量，把公司交還給你手上。”

“許家傑同意了？”申細辛笑。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公司是我們申家的。”

申細辛笑笑：“大過年的，姑姑遠道而來，我們不說這，我帶姑姑在這裡轉轉玩玩。”

“不轉了，我下午就走，家裡還一攤子事呢。”

申細辛不說話了。申紫菀抿着嘴眼眶有些濕潤，雙眼怔怔的。申半夏看看申細辛，坐了過去，挽住申紫菀的胳膊：“姑姑，我好多年沒見過你了，你留下來幾天，我們說說話。”

申紫菀抽出手攬過申半夏，眼淚終于出來了，抽搭着說：“夏夏啊，姑姑還是不敢相信你都結婚有孩子了。你小時候還那麼小。”

申半夏抱住申紫菀也哭：“姑姑，你以前最疼我了。”

申紫菀掩面痛哭，突然站起來，推開申半夏，沖出門去。申半夏追出去，又喊又拉。葛老頭也抱着七月在門口挽留。申細辛聽到吵鬧一陣，門口安靜了，申半夏自己一個人進門了。

申半夏不敢指責申細辛的冷漠無情，隻把一沓錢放到申細辛的面前：“姑姑給七月的。”

申細辛把手機上張帥發給她的信息給申半夏看，那是在她來之前向張帥打聽的。許家傑在外面找了小三，孩子都十來歲了。許諾整天吃喝玩樂不務正業。公司後繼無人不說，那個小三又帶着孩子要争公司。申紫菀一人應對四方，這個時候想起她們來了。

申半夏看看信息，平靜下來。最後說：“姑姑這是拿我們當外援了。”

申細辛支着額頭沒有出聲，那時她小，生活費送來的時候，她還雀躍地說姑姑姑父真好，每次都送這麼多錢。申細辛大學畢業，申半夏還在上學，有一次她要錢交費，申細辛正準備着去支邊，沒有錢。她又删了姓許的那一家人的聯系方式。沒辦法了，她回老家賣了她母曾經的飾品。看着那些遺物，她突然無力，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坐在地闆上很久。回學校後，見到南江坤，他說，你這個人無論什麼時候背都是直直的，跟旗杆一樣。他眼睛裡的欣賞讓她打消了靠在他肩膀歇一歇的念頭。

父母在時，她也是溫室裡的花朵。慢慢地，她變成了沙漠裡的胡楊樹。這個過程，她獨自一人變化。

從申半夏那裡出來，她接到了申紫菀的電話，那邊吵鬧，像是在車站。申細辛說，太吵，聽不清。申紫菀說，你别挂，我找個安靜的地方。

申細辛等着，不久，申紫菀的聲音傳來：“細辛，公司那是你爸這一輩子的心血，公司姓申，你是申家的孩子。你有責任接過來。”

申細辛帶上耳機，把着方向盤：“姑姑，我們在這裡生活得很好，公司在姑父的帶領下蒸蒸日上的，就在你們手裡吧，我們兩個哪懂什麼經營啊。”

申紫菀提高了嗓音：“細辛，公司可是你爸媽留給你們的。你不能撒手不管。”

申細辛說：“姑姑，以前都不讓我們管，現在怎麼讓我們管了？我們是長大了，我們還年輕，就勞姑父姑姑多費心了。”

申細辛不等回話，挂了，取下耳機，丢一旁。跟着申細辛出門的車明着的有兩輛，這大概就是早上的時候宋禦跟管家說的。現在前面那輛車已走向直行道，她臨時起意，不回家了，往右拐向另一條道。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她隻想一個人靜靜。

城市繁華，公園裡也滿是人。不知不覺走到了有噴泉的麼麼李闆栗店附近，她往後看看兩輛車跟了上來。她歎口氣。略一遲疑，找地方停車。

買闆栗的人多，排隊間隙，她環顧四周高樓，仍舊恢弘雄偉襯托着她的渺小，阻擋着她的視線。但這次她看到了挂有恒天的摩天大樓。她低頭看看自己，笑了，雲和泥呀。

闆栗依舊香甜，高樓高不可攀，有關聯的人都是遙不可及。突然，她停下了，腦子裡有光閃過。南江坤的卡上的地址，郭琪玉去過，宋禦去過。郭琪玉以前是訂過婚的。宋禦說他對她隐瞞了很多事。各種猜測想法在他腦子裡鑽來鑽去，似乎要沖出來，她揉着額頭，想理清這思路，但始終抓不到關鍵那一點。

周密這時發來信息：“忙不忙？不忙的話，請我吃飯，為我餞行。”

她思索片刻，暫且放下自己的煩惱，給周密打去電話。原來周密要赴地方任職了，假期結束就要去就職。

來到他租住的公寓樓下，周密趴在窗戶上一手給她打電話一手招手：“家裡亂，正收拾呢，你别上來了，我這就下去。書要嗎？舊的。”

申細辛仰頭看他：“正缺呢，有多少都要。”

周密嘻一聲：“你不嫌棄我還覺得拿不出手呢。”

申細辛說：“舍不得了吧？說了後悔了？”

周密氣笑了：“你呀。”他食指勾着沖着樓下的她鑿了兩下。

周密腳步輕快地跨下台階。申細辛看他臉色：“恭喜升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