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正殿,唐翳隻覺得整個人為之一松,長出口氣,迎頭撞上紫淵灼灼的目光:“紫淵師叔?”
紫淵一身藍白色的道袍随風而起:“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我?”唐翳怔了怔,想起他适才在殿上為他求情,忙拱手道,“師叔為我說情,唐翳感激不盡。”
紫淵搖頭,身子略略前傾了個角度:“你可知我為何要替你求情?”
他不等唐翳回話,唇邊先漾起絲笑意:“這次新進弟子的測試評卷者,便是我。”
唐翳想起自己那慘不忍睹的分數,自覺難以見人:“弟子愚鈍,讓師叔看笑話了。”
“看笑話,倒不至于。我隻是好奇,你為何要把原先正确的答案都劃去了,改得面目全非,是你不願留在天若宮,故意為之,還是……”
唐翳忙道:“不不……師叔誤會了,我并沒有……”
紫淵看着他:“沒有什麼?”
被他那雙帶笑的眸子看得心底發慌,唐翳極不自然的扭頭望向别處,小聲道:“我并沒有輕視天若宮的意思……我隻是……”他咬牙,把心一橫,“我隻是根基不穩,學藝不精,所以……才答得亂七八糟……”
“哦,原來是這樣。”紫淵淡道,“若事實真如你所說的,那便枉費我一番心思,去替你求情了。”他臉上的笑容蓦地一斂,闆起臉,“修道之人貴之以誠,心誠,則所修之道亦誠。縱然進度慢些,終會有所成。弄虛作假,妄圖取巧,隻會偏離正軌,走向邪道。昀昔師侄,我現在說的話,你可聽得明白?”
唐翳聽他這麼說,便知他指的是他抄朱達之題紙的事,不由滿臉通紅,低頭不語。那題紙答案錯得如此标新立異,紫淵師叔既是評卷人,自然一眼分辨得出來。
“師叔所言極是。我……”唐翳站在原地,隻覺得異常難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許久,聽得紫淵輕笑一記:“說來此事,倒也不能全怪了你。達之的脾氣,我向來是知道的。這事,說不得有他的推波助瀾。隻是這樣的事情,可一不可二,你可記得?”
唐翳漲紅了臉,忙應了聲“是”,又道:“此事原本就是我一人過錯,與其他人無關。紫淵師叔若要責罰,唐翳自當去領。”
紫淵微笑點頭:“你既有這樣的想法,那便很好。”将他送到弟子房門外,紫淵道,“你且歇息,一會我會命人給你送對牌過來。”
唐翳道了聲謝,恭恭敬敬送走紫淵師叔,方才回到房中,關上門,脊背抵在門框上,長長出了口氣。
這最難堪的事,總算是逃過去了。
唐翳走到牆角,伸手在白牆上又淺淺劃了一道刻痕。他計算着,隻要劃滿二十六道,便可見到沈纓。
一時有弟子過來領他去取了對牌,告訴他天若宮裡每日卯正點卯,然後各自散了去用早飯,早飯過後會有課業鐘聲,鐘聲過後須得進入課室。每日午膳晚膳亦有鐘聲。
唐翳一一應下了,拿着對牌,去庫房領了各類書籍,又領了湛藍的弟子服,鞋襪及道冠一類。
隻聽那庫房領事道:“天若宮服飾以藍白兩色為主,一階弟子衣擺隻有一道白邊,二階便是兩道。若正式入了門,道袍便隻以白色雪浪紋為主。法力愈高,則衣服上的藍色越少。到了執法長老這一級别,便是純白一色。”
唐翳想起清月道長那身純白道袍,莫名又想到,沈纓亦是慣着一身白衣。隻是,清月長老穿着白色令人覺得十分祥和,倒不似沈纓那樣清寒,當然,也沒有沈纓那樣好看。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唐翳自行換了衣服,去用早飯。
天若宮弟子服隻有棉布輕紗兩種材質,穿在身上舒服,卻不怎麼禦寒。
唐翳初次換了道袍,總覺得穿着打扮十分别扭,不如家常的衣服穿着輕便。
當當當三聲鐘響過後,唐翳收拾了東西,忙忙趕到宣道閣。
今日上午講的是《北鬥經》。
本次山上招收的弟子年齡均不大,分到二階的新進弟子隻有十七八人。
宣道閣是露天課室,可容得下數百人同時聽道。
唐翳走過去時,上面已坐了數十人,均不認識。
他生性内斂,不慣主動與人接觸,便自顧自尋了個角落位置坐下,開始翻閱桌上的經書。
天若宮修行的弟子,到了二階便可按照各人發展所需,選擇相應課程,然則似《北鬥經》、《三官經》、《清淨經》這樣的經書的開講,卻是一階二階的新老弟子都必須去聽的。
隻是經書一類,無非是為修心養性。這些書籍均屬築基類,其中奧義必是反複重申。故而便隻有新進的弟子方才會興緻勃勃前來聽。
過不多時,宣道閣中開始陸陸續續有人過來。
這些人多半都已相互認識,三三兩兩招呼着坐到一起。
唐翳選的位置太偏,隔壁就一直空着。
負責講學的是靜淵道長。宣道開始,場上數百人同時起立行禮,而後各自盤膝,寂然默坐。
等場上完全靜下去之後,靜淵道長緩緩開口,朗聲念道:“北鬥九宸,中天大神 ,上朝金阙,下覆昆侖……”
唐翳翻開書本,開始逐行逐句去對書上的内容。
一時間滿場靜得隻餘靜淵道長低沉的聲音,在宣道閣上方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