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遷口中不斷重複着,“怎麼會這樣。”
柳實茱說:“張貞殺了萬穩。”
許思遷低着頭,視線一會兒落在萬穩屍體上,一會兒偏向地闆,“不……不可能,張貞很單純很乖巧很膽小,不可能殺人。”
柳實茱問:“手鍊怎麼解釋。”語調低沉有力。
許思遷渙散的眼神落在屍體上,試圖尋找一個理由說服柳實茱,也說服自己,心中盤來盤去,“可能萬穩知道我出軌了?從張貞那裡得到的手鍊。張貞為什麼不告訴我,萬穩是不是打她了。”
胸間絞痛,臉色鐵青。許思遷似乎有兩顆心,一顆心疼張貞,一顆想質問萬穩。但心中冒出一股十分不對勁的感覺,這感覺告訴他,萬穩不會做無聊的事。
許思遷無法說服自己,内心極其掙紮,他想立刻見到張貞,“張貞在哪。”
……
會議桌上,淩亂的紙盒,茶葉蛋、油條、牛奶、皮蛋瘦肉粥、麥香雞漢堡。
衆刑警邊吃邊看牆上的屏幕,是一段許思遷别墅處的監控。
柳實萸嚼着漢堡,舉起一隻胳膊向門口招手,柳實茱走向他,坐在他旁邊。
“許思遷什麼反應。”彭決問。
“傻眼了。”柳實茱說。
祁笠面前的早餐似乎沒動,調整了一下坐姿,“許思遷有指示他人殺人嗎。”
何醞注視着他,“暫時沒有發現許思遷指示他人殺人的痕迹。”面前的茶葉蛋殼精緻地躺在紙袋上。
祁笠立即偏頭望向一邊,試圖躲避何醞的視線,“但是許思遷動機很大。”
何醞坐在祁笠正對面,“許思遷對萬穩還有感情。”他在‘感情’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頓時,柳實茱、柳實萸猛咳了幾聲,彭決遞給孿生子兩杯水,孿生子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祁笠注視着大屏幕,身前的早餐一口沒動。
彭決說:“之前調查萬穩的社會關系,了解到許思遷和萬穩感情非常好,沒有出現裂痕。”
何醞說:“大一新生入校的那天,許思遷對萬穩一見鐘情,他曾發誓,一定娶了萬穩。”一見鐘情、發誓,從何醞嘴裡一字一頓地吐出來,還加重了語氣。
柳實茱、柳實萸偷窺着何醞,臉上漸漸露出詭異的微笑。
何醞繼續說:“大學期間,萬穩成績名列前茅、品學兼優,一度受到同學、同屆校友、學弟學妹、學哥學姐的追慕,娶到萬穩,許思遷說,他這一生的好運都在大學耗盡了。”
孿生子互相點頭,“大學期間,他倆在熱戀。”
何醞并沒有被孿生子打斷,繼續說着。
兩年前夜幕緩緩降臨,小區裡的路燈依次亮起,投下柔和的光線。居民樓上的燈光也開始星星點點地亮起,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窗台上。
衆家燈光中,最明亮的燈光照亮萬穩的公寓,餐桌上,許思遷放下筷子,“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
萬穩夾菜的手停在空中,“怎麼了。”
許思遷說:“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出現問題了嗎。”
萬穩收回空中纖細的白手,語氣平和,“什麼問題。”
許思遷蹙着眉,“自從大學畢業後,我們很少在一起,我讓你陪陪我,你一直拿忙工作當借口,說等不忙了,再陪我,可你一直在忙。”
萬穩沉默不語,一手拿起身前一杯紅酒,抿了一小口。
許思遷的視線落在萬穩身上,“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缺了什麼嗎。”
萬穩依舊沉默着。
許思遷輕歎一口氣,“我真的很想回到大學,回到我們剛戀愛的時候。”
萬穩擡頭與許思遷對視,微笑着說:“可以啊,這周末我陪你回母校。”
許思遷收回視線,拿起面前的高腳酒杯,一口氣将滿滿的一杯紅酒灌了下去,“不用了。”
萬穩沉默着,她不知道說什麼,她真的不擅長解決這種事情,她甚至不明白許思遷到底怎麼了,三十而立了,對啊,都三十了,時間很快,大學畢業離他們很遠了,提起大學甚至模糊到不曾擁有過。
許思遷垂眸酒杯,神色平靜,“萬穩,我們之間沒有激情了,你沒發現嗎。”
萬穩揉了一下太陽穴,内心有點亂,什麼年齡就該做什麼事,學生時就是學習,工作時就是認真工作,戀愛也談了,并沒有耽誤她的學業、事業。
婚也結了,并沒有經曆所謂的吵架,一切看上去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工作繁忙,無窮無盡,似乎永遠做不完。
是不是應該生一個孩子,生了孩子會變成什麼樣呢,萬穩想着想着,臉上慢慢露出輕微的喜色,“我們生個孩子,怎麼樣。”
許思遷臉色稍微柔和了一下,并沒有說話。
萬穩凝視着許思遷,眼睛逐漸紅潤,“分居吧,我們各自冷靜一段時間。”
許思遷望向萬穩,兩人四目相視,眼神複雜,讓人難以捉摸。
萬穩搶先打破了這份寂靜,“你什麼時候覺得有激情了,什麼時候再合居。”
許思遷說:“好,但我不會離婚。”
萬穩說:“好,不離婚。分居期間,我不會打擾你,你冷靜冷靜。”
萬穩起身,一手推開身後的白椅,一手支撐着餐桌,手指微微顫抖,轉身離開了餐桌,走了一步停住了,清瘦的背影正對着許思遷,“我一直以為你懂我。”語速不緩不慢。
許思遷的内心咯噔了一下,良久,起身收拾行李,開門而去了。
萬穩不知道怎麼回的卧室,又是以什麼狀态目睹許思遷一點一點收拾好行李,也沒有聽到許思遷開口說話,更沒有聽到‘再見’兩個字。
或許許思遷說了‘再見’她隻是狀态不佳,沒有聽到而已。是說了‘再見’的,隻是走神了,人一旦走神意味着身體機能自動屏蔽外界,任何聲音都會聽不見的,也不會有感覺的,萬穩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
何醞盯視着祁笠,提高了音量,“許思遷說,那晚沒有争吵,開門離開的時候,他注意到萬穩站在卧室門口,目送他關上了防盜門。”何醞加重了‘離開’的語氣,似乎有意提醒祁笠,是不是忘了不應該忘的事情。
柳實茱、柳實萸吃飽了,癱在椅子上。蓦然間突升的聲音,孿生子立即調整坐姿,以軍人的姿勢标準地坐在座位上,豎起耳朵,餘光在何醞與祁笠之間遊離。
祁笠扭過上身,盯視着何醞,“許思遷,動機最大。我認為在确保沒有指示證據前,警方必須控制許思遷的活動範圍。”
何醞自知在确保許思遷沒有指示他人殺人的證據前,還需控制着許思遷的活動範圍,但是此時的他像是魔怔了,面對眼前的祁笠,何醞無法忍受祁笠躲避某些事情,對于祁笠一闆一正的态度、神情、語氣,甚至想一拳砸碎,低沉地質問,“祁教授,你覺得他最大的動機是什麼。”
“出軌的人,離婚、分财産,越快越順利最好。”祁笠說。
何醞從公安大學畢業,刑偵專業性極強,自始至終對許思遷的言語一直持有懷疑,但他還是冷哼一聲,“許思遷說過,他不希望離婚。”
“嫌疑人說不離婚,刑警不應該保留懷疑嗎。”祁笠如同在講台上授課一般充斥着嚴謹的語氣,彭決、柳實茱、柳實萸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認真聽着,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又像是回到了軍隊。
“祁教授,别把你在課堂上的那一套帶到這裡,這裡是刑偵大隊!”何醞凜冽一聲。
“如果你是這麼認為,就這麼認為好了。”祁笠将視線從何醞身上移開,起身,不緊不慢地移開辦公椅。
咣當一聲,辦公椅被一股勁力推到後面的石牆上,柳實茱、柳實萸、彭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何醞站在祁笠面前,右手提起祁笠胸前的衣襟,左手的拳頭攥的死死地,青筋凸起,指關節泛着白,眼神犀利如刀,額間的青筋暴起。
祁笠的脖頸勒得生疼,房内冰冷的空氣斷斷續續地流進肺裡,何醞有意将祁笠拽向自己,最好臉貼着臉。祁笠像是個玩偶似的,任意何醞擺弄。
何醞嘴角微微抽搐着,死死地咬着牙齒,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一字一頓,聲音低沉有力,是祁笠從未聽過的聲音,“你就是這麼對待感情!”
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固,彌漫着一股緊張、迷惑、莫名其妙、讓人無法理解的詭異氛圍。祁笠眼睜睜地看着何醞松開手,踢開擋在他前方的辦公椅,拉開會議室的木門,砰一聲,摔門而去。
“祁教授。”彭決火速向前扶着發顫的祁笠。
“我沒事。”祁笠說。
“祁教授,那個……你别介意,我們隊長有時候會發脾氣,以前我們做任務,他經常沖我們發火。”柳實茱一手摸着頭上的碎發。
“對,對。我和柳實茱經常因為私自行動,被何隊負重罰跑幾十公裡,負重單手做俯卧撐。”
柳實萸一邊說,一邊伸出右手在祁笠面前比畫,“你看,有時隻能用拇指做俯卧撐,有時用中指。隻是一根,另一隻手要負在後背才行。”
柳實茱不知何時已俯在地闆上了,身形一上一下表演着單根手指俯卧撐。
祁笠望着柳實茱,撲哧一聲,“我真沒事,不怪何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