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醞俯下身,卷起祁笠的右腿褲腳,手拿碘伏棉球輕輕觸點傷口,又用兩大片透氣創可貼敷在祁笠的傷口上。
欲要卷起左腿褲腳時,祁笠突然攥住了何醞的手腕,“不用了,我看過了,隻有右腿擦破了皮。”
祁笠僵硬着身子,呼吸停滞似的,心房怦怦跳動着,死盯着左腿。
“我看看。”何醞的手腕抵住束縛,執意去卷祁笠左腿褲腳。
“你.......不信我嗎。”祁笠加了幾分力道扯住何醞。
何醞一怔,擡眸望着祁笠的眼睛,“你告訴我,我還能信你嗎。”
空氣凝固了幾秒,一陣夜風吹過,祁笠不禁打了個寒戰,彎腰輕緩地扯起左腿褲腳,扯至膝蓋處,便停止了,“信了嗎。”
左腿膝蓋以下确實無擦傷之處,隻留下了幾條印子,是瀝青石子磕留下來的。
金秋十月,夜風不知不覺吹來了涼意,何醞沉默不語,低垂着眼眸,整理着祁笠的褲腳。
祁笠偏頭望向駕駛座,“如果萬穩答應了離婚,王良會勒脖子,會捂嘴嗎。張貞會用膠帶封鼻子,封嘴巴嗎。會發生二次窒息嗎。萬穩會活着嗎。”說着說着,聲音愈來愈小,已經沒有底氣說出萬穩會活着了。
“不會。”何醞用手拽了一下保險帶,關上車門,繞過前車端,坐在駕駛座上,啟動車子駛出刑偵支隊。
祁笠望向前方,“王良的動機是什麼。”
何醞瞥了一眼祁笠,關嚴了所有車窗,打開了空調,一手調了調暖氣口的方向。
祁笠瞬間感受到一股暖流撲面而來。
“不管萬穩應還是不應,都不會安全。王良早已起了歪心思。”何醞說。
腦中掠過一張扭曲的面孔,那是張貞。車子已經駛入南北高架橋,祁笠望向窗外。夜色下的普海,燈光絢麗,陷入了沉思。
普海大學校門入口處,前方的門禁阻擋了去路,何醞熄了火,小心翼翼地前傾上身,側頭凝視正在熟睡中的祁笠。
輕聲輕氣,小心謹慎,一點一點地湊近祁笠的面頰,凝神觀察着,思索着,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祁笠的唇瓣,确切地說何醞根本無法控制右手的去向。
砰!不知誰人拍打着車窗,打破了夜晚的寂靜,驚醒了祁笠。睡眼惺忪中,瞧見一隻右手懸在胸前,食指距離嘴唇僅半寸之餘。瞬間,繃緊了大腦神經,右手慌亂地摸索座位右側,試圖尋找調椅按鈕。目不轉睛地盯着何醞的右手,腦袋慢慢地向右移動,偏離那根食指。
何醞望着祁笠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輕輕笑了一聲,随即抽回了右手。
何醞揿下按鈕,右車窗降下少許,一雙閃着光亮的大眼睛透過車窗縫隙投進車内,“這裡禁止停車!禁止社會車輛入内!”
何醞瞥了一眼前方,校門禁并沒有自動打開,觸動按鈕繼續降下車窗,“你眼前的這位是普海大學祁笠教授。”
一位三十五歲左右,略微發胖,穿着一身深黑制服,手持電筒的保安做了個手勢,緊接着一束明光射向門禁一旁的标牌,上面赫然寫着幾個大字-禁止社會車輛入内,還是黃色的,最後還是歎号。
“看牌,禁止社會車輛入内!”保安一臉不耐煩地沖着何醞。
“車不入校。”祁笠微微一笑。
何醞一手摸索褲兜,“警察。”然而,并未摸出來什麼東西,雙手仍空空的。
“禁止社會車輛入内!我已經說了三次了!還有,這裡禁止停車!”保安提高了音量。
“我們知道了,會開走的。”祁笠說。
祁笠看了一眼手表,一手握着右車門把手似要開門下車,偏頭望向何醞,“謝謝。”
何醞猛地抓住祁笠的左手腕,“先别下,等我找個地方停車。”
“閑雜人等禁止入校!”保安看出何醞似要入校。
祁笠的右耳被震了一下,急遽向保安解釋,“就我自己,就我自己。”
“我隻看見禁止社會車輛入内,閑雜人等禁止入校有何依據!”何醞的視線依舊落在祁笠身上。
保安移動了一下,一束明光射向人行道一旁的标牌,“看牌,禁止社會人士入校!”
何醞憋着一口氣,松開了祁笠的手腕,左手搭在方向盤上,一聲清脆的骨骼聲響又似冰面破碎之聲傳進祁笠的耳中。
何醞垂眸死盯方向盤,心中不由得罵了幾句髒話,少頃,盯向保安,眼神犀利,“我是城西刑偵支隊大隊長何醞。”
保安一手伸向車内,“你怎麼證明。”
何醞指了指祁笠,“他,祁教授能證明。”
保安縮回手臂,大笑一聲,“沒有證件,誰也不好使。”
保安的一句話刺激着何醞,臉色越來越青,内心極其懊惱、悔恨,如果再來一次,誓死不會換掉警服。
那本深藍色證件正躺在衣兜中,而在這一刻,何醞的腦中無比清晰。證件上有哪些字,字體的樣式,字體的顔色,字體的位置。突然間,那些文字竟然有了生命,翩翩起舞,好似在向他招手。
祁笠望着何醞,微微一笑,“如果你想參觀普海大學的科研樓,下次乘我的車。”
何醞一怔,一臉的失落倏地消失,嘴角勾勒出恰到好處的弧度,似乎帶了一點惡意而這一點隻有祁笠能看懂的壞笑,“能像遊玩天河潭一樣,進行參觀嗎。”
“能……不能。”祁笠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然間改口了。
“到底能,還是不能。”何醞挺身逼近祁笠。
祁笠臉上冒出一抹紅暈,火速打開車門又嘭的一聲關上,“不能!”繞開保安大步邁向學校。
何醞饒有興味地目送祁笠進入了校内,安心又不舍地啟動車子離開了。
……
“何隊,快看。”一名網警鼠标指着電腦屏幕裡的深藍底的通緝令。
“沂州刑偵支隊發布的通緝令,王良走私國家一級保護植物百山祖冰晶。身份信息齊全了。”柳實茱伏在柳實萸後背,二人站在一側齊聲開口。何醞站在電腦正中間。
“畫像和真人照片比起來,簡直一模一樣。”柳實萸捶了一拳身前操縱着鼠标的網警。
“哥們,還得是你。立功了,立功了。”柳實茱說。
何醞即刻撥通了沂州刑偵支隊的電話,“你好,朱刑警。”
“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一男聲。
“我是普海城西刑偵支隊的何醞,百山祖冰晶走私案,王良參與了一起殺人案。”何醞說。
“殺人案?走私案還沒結,又殺人!特麼的王良!”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怒聲。
“你們有什麼線索。”何醞問。
“唉,沒有,正迷糊中。”朱刑警轉眼想到了什麼,“我們的刑警正在追捕,其中一名刑警已經斷聯很多天了,最後一次聯系是在荔州。”
何醞點開了擴音。
柳實茱說:“朱刑警,關于走私,你們怎麼發現的王良。”
“嗐,這個……其實是王良的同伴。那天,我們接到海警的來電,在距離沂州海岸線不到一公裡處,他們正在巡航,發現不遠處的一個黑點被海浪頂來頂去的。”
“駛進一瞧,竟是一張人工木船,做工粗糙,三人模仿竹筏搭建的小木船,四處滲水。三人發生了争執,船底就倒扣着海水了。”
“一人不會遊泳,老老實實地趴在船底上。一人打算遊向海岸線,也确實遊到距離海岸線五十米處了,結果一個巨大海浪又把他卷回來了,越卷越遠,他說既然被卷回來了,就想着借着海浪遊向濟州島,其實海警在距離翻船正南方五百米發現了他。”朱刑警說到這,語氣中明顯帶着笑意又壓抑着。
實際上,翻船的正南方與濟州島完全反方向,一南一北,按照海浪的方向隻會距離濟州島越來越遠,最終也許會飄向赤道方向的太平洋。
柳實茱、柳實萸幾乎同時笑了起來,孿生子迅疾伸手互相捂緊對方的嘴,搖着頭,不能笑,堅決不能笑。
何醞嘴角微微一動,繼續聽着。
“小木船隻能乘四人,船上發現了一柄折疊刀,那刀剛好插在木頭裡。其中一名犯人說,他會駕駛船,實際上,他隻是在遊樂場玩過水上漂。”
“以防三人中有人落網,每人身上藏着三株百山祖冰晶。已抓捕的兩名罪犯,其身上攜帶的百山祖冰晶被海浪卷跑了,海警在距離木船一海裡處找到的。”
朱刑警輕歎一聲,繼續說:“隻有王良遊到岸上逃跑了,他身上攜帶的三株百山祖冰晶下落不明。”
“嚯!這三人發現海水滲透得太快,内讧,然後翻船了。”柳實茱說。
“對,王良攜帶着刀,堅持繼續海行,另外兩人害怕,想回去。”朱刑警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王良服過刑……”嘟一聲,電話那頭的朱刑警的聲音消失了。
“柳實茱、柳實萸,查信息管理系統。”何醞挂斷了電話。
柳實萸手起椅落,坐在電腦旁,敲打着鍵盤,“王良一夥打架鬥毆,對方是五名初中生,對其中一名女生實施暴力……霸淩……敲詐勒索!長達十二年,我|靠!”
“十二年!”柳實茱一手緊握椅子後背。
柳實萸說:“王良真的喜歡張貞?”
柳實茱輕搖着椅子,“可疑。”
何醞注視着電腦屏幕,并沒有被害方的信息。心想也許為了保護未成年人,省去了詳細信息。“張貞沒有如實交代與王良相識的具體細節。”
“難不成王良也暴力、霸淩、敲詐勒索了張貞嗎。”柳實萸一邊說一邊搖頭。
“王良明知張貞對許思遷的感情,也要幫張貞嗎。”柳實茱說。
“不是幫。”何醞轉身走出技術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