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人擡眸,面上是不可置信。東方昭見他面上寫滿為難,赫然就是她初見他跟二妹妹時的模樣。
她輕咳一聲:“本宮方才……”
“殿下此話當真?”
東方昭蹙眉看向擡眸同她對視的男人,他的眼睛很亮,琥珀色的眼瞳在春色下閃着金芒。
“狀元郎此話何意?”
謝琰笑笑搖頭:“大殿下是不一樣的。”
“何以見得?”東方昭自己都覺自己同二妹妹沒甚不同,她好奇再度打量面前一臉真摯的年輕男子。
“殿下眼底有光,殿下隻是暫時迷失道路。”謝琰說罷再一拱手,“今日多有得罪還望殿下恕罪,也望殿下莫失本心,做自己就好。”
一直到回去,東方昭都在想着他說的這句話是何意。她的道路……
東方昭止住亂想的思緒,她是有野心的,她不想自己命運輕易被他人左右,更不想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三歲稚兒身上。
“可我能做什麼?”整個皇宮最能理解她的隻有皇後,可是這些事,她卻不敢跟她提起。
“昭兒可是有心儀的男子了?”又一日見到東方昭發呆,皇帝低聲問。
東方昭腦中一瞬閃過謝琰說過的話。
皇帝見她陷入沉思,不禁微微蹙眉。公主少見外男,他不禁開始回想,是哪個公子哥能勾得他女兒茶飯不思。
“父皇。”回過神,東方昭定定看向皇帝,“兒臣有一事不明,兒臣嫁人之後,還會是父皇的女兒嗎?”
“自然是。”
皇帝随口應答,東方昭卻再度陷入沉思,她咬了咬下唇,這些年随着她年歲見長,父皇已不同她交談國事,就是偶有多說幾句,也是關心女兒家的瑣事。
“昭兒這是看上哪家公子了?有父皇在,昭兒無需憂心。”
“是……”頓了頓,東方昭趕忙搖頭,“目前還沒有,昭兒隻是擔心,擔心日後離宮就見不到父皇母後了。”
“哈哈。”皇帝笑過後重新将注意投入奏折上。
“父皇,兒臣告退。”許久無言,東方昭起身就要離去。
在禦書房外,她見着了那個前來複命的謝琰。
似乎沒想到會遇見她,謝琰同樣驚訝。
“謝大人那日之言可當真?”眼看他要踏入禦書房門檻,東方昭焦急出口。
謝琰一怔,隔了幾息時間,他似乎才想起公主說的是那日的玩笑話,他微微垂眸,沒有做答,轉身沒入禦書房中。
回到鳳儀宮,聽皇後提起,宮外已經在為她擇公主府住址了。
“為什麼皇姐要搬出去?”七八歲男孩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他手上還拿着一副畫卷,面上還有幾處墨痕。
東方潛急忙忙将手上畫卷塞給身後一直跟着的公公手中,他輕手輕腳爬上皇後身旁的塌上坐下,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二人。
“因為……”
“因為大姐姐長大了,要出宮嫁人。”東方昭道。
“不搬出去不可以嗎?”
“不可以,驸馬是外男。”
東方昭隔了幾天才知道,二公主跟謝琰的事不知為何被人知曉,那日父皇傳他進宮,是為問責。
那日之事東方昭很清楚,隻有他們三人在場,除非更早之前有人目睹到謝琰同二公主獨處。
可偏偏,傳言隻在宮裡傳開。
這件事沒有赢家,雖不知謝琰因何觸怒天顔,他日後升遷也是無望了。
二公主被禁足在自己宮裡,東方昭去見了她。
“本朝并沒有公主和親的先例。”
“父皇疼你,大姐姐自然不擔心,如今西北戰事一起,大姐姐覺得覺得誰會被送去和親?”
“我朝沒有和親的先例。”
東方昭沉聲重複了遍,卻隻換來二公主冷笑。
“大姐姐說得輕巧,卻不知穎娘娘跟父皇提過,送我前去和親,換兩國友好。”
東方昭聞言訝然站起,穎娘娘是她生母,為何會舍得将她遠嫁。
“大姐姐也不信是吧,”二公主冷笑一聲,“你我身為公主,和親也是我們的命,恨隻恨我沒皇後娘娘那般愛護子女的娘親。”
“父皇不會同意的。”東方昭道。
“一個女兒比起邊疆數百士兵,你覺父皇會如何抉擇?”
東方昭像是突然不認識這個素日柔弱的妹妹,她隻能用微微幹啞的嗓音道:“我會勸說父皇。”
東方昭也沒想到,自己連一句都沒能說出口,見面皇帝便冷冷道:“昭兒,人各有命,能為大慶謀福祉是她的榮幸。”
“可是父皇,她也是你的孩子。”
“她是大慶的公主。”
東方昭都忘了自己是如何邁着沉重的步伐離開禦書房,皇帝聲音冷硬,他們之間不再像是父母,隻是皇帝跟可以穩固朝政的工具。
她沒有放棄,她先是去找了穎娘娘,穎娘娘抹着眼淚,哭道:“我能如何,進宮十數年,我就她一個女兒我如何舍得。”
她又抹了把眼淚,哭道:“再不舍得又如何,如今家中兄長仕途不濟,再不設法謀得聖眷,父兄他們如何能在京畿立足。”
“二妹妹呢?二妹妹她何罪之有?”
“要怪,就怪她投到了我肚子裡,怪她自個不争氣,是個公主。”
東方昭一時啞然,素日不争的穎娘娘此刻忽然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