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斷了視頻通話之後,俞今呆坐在客廳内,俯瞰着樓下寂靜又零散的燈光,如鲠在喉。
單親家庭,被老師猥亵,母親早逝,窮苦家庭出身的美貌與聰慧,為了擺脫陷阱撒下彌天大謊,又因為愛情而選擇留在被利用的男人身邊,一項一項疊加,構成了廣笙短暫的人生。
可她僞造的性侵案件就一定是假的嗎?為了證明她的心,就要配合彭琅車/震,她就算默許了,就一定是願意嗎?
俞今根本不敢去設想廣笙的心情,她在警察局,在律所,甚至在法庭,她到底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呢?
她一直覺得廣笙與她相似,她們念同一個高中又念同一個大學,尚且年少就遭遇了惡性案件,父母缺位無所倚仗,是同病相憐的可憐人。可兩人到底不一樣,俞今靠着祖輩的遺産就能衣食無憂,從來沒有因為錢的事擔憂過,而廣笙卻連學費都交不起,她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恐怕連悲傷都沒有空隙。
她突然從心中生出了一種罪惡感,終于體會到了何謂“多吃多占”,她自诩是個女權主義者,她以為和男人們唇槍舌劍幾番就算是為女人們發了聲,可她從未經曆過現實的困境,她有富人的特權,不需要為真金白銀擔憂,竟然因此覺得是她無欲無求。
她怪罪父母,怪罪羅弋,自以為是地當一個不幸的女人,憑着這些傷痕輕蔑地生活,認為世界虧欠了她,但她比起廣笙而言,有良好的家境,有疼愛她的奶奶,還有永遠為她兩肋插刀的許溧,根本就已經是非常幸運,所以她才能順暢地在高中之後開始了新的人生階段。
她因為帶教律師的提醒而選擇不和廣笙過分共情,她以為這是一個成熟律師該做的,她刻意保持中立,隻為了那可笑的理性,她但凡當時有那麼一瞬選擇抛開律師的身份,像個姐姐一樣去關心廣笙的心情和後續生活,或許此刻就不會得來廣笙的死訊。
甚至時至今日,她仍舊不知悔改,沒能果斷地為吳蔓甯争一争,她按照規章制度辦事,可那些懷揣惡意的人又有哪個按照規則行事了?
她為自己的僞善感到惡心,控制不住地落淚但覺得自己根本不配,她狠狠揪着自己的領口,身上還穿着那條早已被血玷污的連衣裙,坐在窗邊無聲地痛哭。
單與文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她悲傷的背影,緩緩地走上前去,把她擁在了懷裡,随後俞今放聲大哭。
她太恨自己的不以為意,她自以為是地把持着理性的立場,下意識地忽視了真相,她怎麼配得上廣笙對她的憧憬。
單與文緊緊地抱着她,任她哭個痛快。他醒來之後發現俞今還坐在客廳裡開着電腦,本來想勸她趕緊休息,卻也正好将任蓓拉的話聽了個清楚,連他一個沒見過廣笙的人都想為她落淚,更何況是俞今。
俞今哭到一半,突然站了起來,把單與文吓了一跳,隻見她徑直走向了電腦,開始翻閱廣笙的微博首頁。
單與文不明白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擔憂地開口:“怎麼了?”
俞今擦了眼淚,一邊翻一邊說:“不對,這不對,你過來看,廣笙發微博的後綴,有兩個手機型号,如果是更新換代了手機,這個後綴不會交錯着出現的,這說明她同時在用兩個手機。”
單與文湊近電腦看了看,果真如俞今說的一般,可他不懂,于是繼續開口發問:“同時用兩個手機也很正常吧,可能就是備用手機?或者就是之前的手機拍照比較好看,我姐姐就這樣,換了新手機之後,之前的手機留着用來拍照的。”
俞今搖了搖頭,她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她翻出了廣笙的信件,盯着它出聲分析:“她說寄了證據,什麼證據?高中時候被老師猥亵的證據嗎?如果有證據,當時的班主任和她媽媽怎麼會不相信?而且如果有證據,廣笙何必僞造性侵案件?而且彭琅說他翻看過廣笙的手機和電腦,沒有異常,怎麼可能?你看廣笙的日記本,你看這些畫,非常憂郁,一個選擇自殺的人,手機和電腦卻一點蛛絲馬迹都沒有嗎?要麼是彭琅在說謊,要麼是廣笙把這些心情都藏在了另一部手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