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方谕第一次在父母跟前,親口叫他哥。
陳舷又樂了,陳勝強吃癟的樣兒,真是很難見到。
十五歲這年,是陳舷帶着方谕看了雪。跟電視劇或者小說裡的完全不一樣,他們看的不是柔雪,是鋪天蓋地的暴雪。
陳舷不知道方谕為什麼突然要下來看暴雪。他依稀記得後來方谕告訴了他為什麼,但他想不起來,隻模模糊糊感覺好像是因為方谕家裡的事,他不開心。
以至于陳舷後來很慶幸,慶幸這天他沒有懶得下去,慶幸這天他敲開了方谕的門,慶幸這天他對他說,走,哥帶你看雪。
十二年了。
回到酒店,陳舷站在窗邊,往外面看。
甯城又下雪了,偏偏這次下的雪輕柔柔軟,讓人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十五歲那年的光景。
陳舷對着外面的雪天發了會兒呆,忽然沒頭沒腦地想,方谕會不會記得,他人生裡看的第一場夜雪,是他這個混賬哥哥帶他去看的。
他會不會想起,他十四歲這年很不講理的要求,他哥那時候是心甘情願地接了下來,陪他下了樓。
他哥還在風雪裡給他嘻嘻哈哈地堆了個雪人。
想到這一層的時候,方谕會不會也心軟過?
會不會也想原諒他一點。
原諒他當年突如其來的背叛。
“……怎麼可能。”
陳舷自言自語地笑出聲來。
*
老陳的葬禮有條不紊地布置好了,過了兩天,殡儀館就給他打了電話,叫陳舷來确認守靈廳的布置。
陳舷又叫上陳建衡和方真圓,過去了一趟。
守靈廳布置得很好,廳堂廣大,白花漂亮,門口擺的花圈看起來都挺高檔,陳舷沒意見。
方真圓也沒意見。
确認過後,殡儀館的工作人員把他們送了出來。
陳舷正要走時,方真圓把他叫住了。
“葬禮要叫來的親戚朋友,我會安排。”方真圓對他說,“到了葬禮那天,你不用上去,讓小魚去說兩句話就行了。”
陳建衡一聽這話,不太樂意:“啥?不是,憑什麼?方谕他又不姓陳!”
“小魚比他看起來精神吧?”方真圓說,“你看看他這樣,瘦得跟骷髅似的,葬禮的時候讓他上去,好看嗎?”
“你不管好不好看,他才是親兒子吧?”
陳建衡怒氣沖沖地要繼續說時,陳舷拉了他一把。
“算了。”陳舷揮揮手,“方谕上去就方谕上去,我不介意,正好我也省事。”
“不是你……”陳建衡咽不下這口氣,怒沖沖地甩開他的手,“這你還忍?陳舷!這是你親爹的葬禮,方谕上去算——”
“我上去也不知道說什麼,算了。”陳舷平靜,“我早就跟他鬧掰了。有那事兒在,我怕我說着說着就吐出來。”
陳建衡不吭聲了。
陳舷看了方真圓一眼,就見她臉色也青白了一陣。
陳舷嗤笑一聲:“所以,讓方谕去吧,我在下邊看着就行。”
方真圓嘴唇都白了,她張了張嘴,聲音幹澀地應下:“好。”
陳舷朝她笑着點點頭:“那我走了。”
他轉身離開,走出去還沒兩步,方真圓叫住他:“陳舷!”
陳舷頓住腳步,回頭。
方真圓抿了抿嘴,語氣有些局促:“你……你不許告訴,方谕,那些事。”
說完這話,她才發覺自己有些強硬,又讪讪軟了語調:“可以嗎?算我求你了。”
“不會。”陳舷平靜,“他也不會信,你可以放心。”
方真圓松了口氣。
“等葬禮結束,就一别兩寬了。”陳舷彎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們都是。”
因為他會死。
到那個時候,他就會死。
陳舷轉身離開,往外還沒走幾步,手機突然響了一陣。
他低頭,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是方谕。
信息很短,隻有幾個字。
卻很炸裂。
方谕問他——
【下午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