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環境中,蔣言明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再次轉身回去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心情。
剛一進門,顧傾之的聲音就傳來了。
“你和他說什麼?”
“沒什麼。”他說,“隻是和他說别再過來。”
沒再有下文。
十多分鐘後,蔣言明看着那杯奶茶,輕聲問:“你不喝?”
正在看手機的顧傾之沒擡頭:“不想喝。”
現在不想喝,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那個已經徹底涼下來的奶茶顧傾之也還是沒碰一下。第二天早上,這杯奶茶被剛起來的蔣言明随手丢到了垃圾桶裡。
在衛生間裡的顧傾之忽然探出頭,亮亮的眼睛轉了轉,猶豫地問:“你,你洗的,我的内褲?”
“嗯。”蔣言明淡定地說,“昨天一起洗了。”
“你……”他立刻将頭轉了回去,人沒了,但聲音傳來,“下次别管,我自己洗。”
都怪昨天腦子裡的事情太多,不然,顧傾之也不會忘記那個被他抛棄在馬桶蓋上的内褲……
這之後的幾天,他們每天做的事情都和昨天差不多。早飯要麼是蔣言明下樓去買,要麼就是點一些健康的外賣。吃完早飯,也算得上是午飯之後,蔣言明就會推着顧傾之下樓轉轉,讓他的心情好一些。随着住院的天數增加,腿上的傷漸漸好轉,他們在樓下待着的時間也自然會變長。
回到房間後,蔣言明會處理工作上的事情,顧傾之就在那邊看電影或者是動漫,各自戴着耳機,互不打擾。
因為得到了允許,可以洗澡之後,這些個晚上,都是蔣言明幫顧傾之洗的。
最開始是無法接受的,但在第一次洗澡之後,顧傾之也沒什麼想再扭捏的了。又不是沒看過,曾經這具身體上的每一個部位都屬于過對方,他也是真的沒什麼可以藏的。
他解開很多次他的衣服,為他脫下身上的所有,動作總是溫柔的,可也僅僅停留于這裡。
在蔣言明幫自己洗澡的時候,顧傾之安靜地,偷偷地觀察過很多次。
他的手幾乎沒有直接碰到過他的身體,隻是用那些水流為他洗去疲憊,煩悶。那隻骨節分明的手自帶罩子,而他整個人也像是什麼都感受不到,那雙低着的眼睛淡然極了,沒有任何情欲,平靜自然,完全不像是在看着一具裸露的身體。
顧傾之忽然想起來,卻忘了是在哪裡聽過的這樣一句話,好像是大學時,一個被甩了的男生說的。
如果一個人對一具身體失去了原本的性趣,那不用懷疑,他或者她,就是不愛了。這是誠實的身體給出的最準确的答案。
如同現在。
明明在做着很親密的動作,可是,兩個人,兩顆心都好像是相距甚遠的,唯獨隻有各自的身體是溫熱發紅的。
那是,一個周五的晚上。
正在為顧傾之吹頭發的蔣言明終究是沒能忍住,問出了那個早就在很多天之前就想問的問題。
“能問你個問題嗎?”
他總是這樣,會在做什麼事情之前先用語言得到他的許可。
“什麼?”
蔣言明的目光緩緩下移,沉悶地看向了他脖子後的衣領處。
雖然,這裡平常是被衣服遮起來的,但是,時隔很久之後,看到顧傾之全部身體的蔣言明在那個晚上就看見了。
那是一道疤痕,靜止在他的背上,由中間劃過,延伸到了肩頭。時間留下的痕迹很明顯,深沉的顔色,突兀的印記,讓蔣言明在看到的那刻便感受到了它帶來的故事。似乎,眼前曾有鮮血流過,耳邊有那樣清晰的痛苦聲響過。
可惜,無能為力的旁觀者隻能在發生之後詢問它的故事。
忍了這麼久,蔣言明還是想問問這樣的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身體上。
鏡中,顧傾之明顯僵硬了一秒,睜着的雙眼忘記了眨動。
“如果,不想說就算了。”
幾秒後,顧傾之開口了,說得随意,将曾經的一切隐藏:“被劃了一下。”
“被什麼劃的?”
“碎花瓶。”
握着吹風機的那隻手迅速收緊,表面沒有任何傷痛,可那炙熱的風已經吹進了最深處。
也是,這樣深的傷口自然是利器造成的。
其實,很多次,顧傾之都會在鏡中看到這個掩蓋不住的傷疤。明明是在背後的傷,可他卻總是能看見。即使時間流逝,他漸漸忽略了它的疼痛,可在看到的時候,一切記憶回籠,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誰劃的?”
沒等到回答。
雜音消失,蔣言明将吹風機放在了台上,輕聲問了一句:“現在,還會疼嗎?”
顧傾之搖頭:“很久之前的了,早就不疼了。”
真的嗎?
他不信。
所以,每次為他沖水的時候,他都不敢碰到這裡,想伸手觸碰,又怕讓他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