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率原本正倒在床上舉着手機看直播,受驚之下手機脫手,哐當一下砸到臉上。好巧不巧,給鼻梁來了個暴擊,痛得他直冒生理性的淚花。
“你怎麼直接就進來了?”他揉着鼻子甕聲甕氣地質問系統,“至少應該敲敲門,提醒一下……好嗎?”
看着那張臉,責問的語氣到底也還是緩和了些。
他這一番動作間,從枕頭下骨碌骨碌掉下了一個什麼東西,落地時有如珠子般彈了幾下才滾遠的清脆聲響——應該是個小物件。
“我敲了門的,但你沒反應。”
裴率六米範圍内的事物,謝知之都是可以自由選擇是否觸碰到的。進門前當然沒忘先禮貌請示,但裴率看直播的聲音開得太大,又太沉浸,他自己沒聽見,她就直接穿門進來了。
謝知之解釋的同時,順勢低頭在裴率床邊尋找,企圖幫他撿起掉落的小東西。
“算了,下次注意。”裴率關掉了直播,這下也看清了是什麼掉落。
他立即将手機往旁邊一扔就起身:“你别動,我自己來……”
然而他說晚了。就卧室裡的這點距離,謝知之現在飄個來回也就一秒的事。
她已經撿到地上那個唯一可能是掉落物件的東西:一枚透明的骰子,内嵌了一顆紅色扁圓的豆子,六個面上的點數也都是紅漆的——在灰白地闆上醒目突出的一點紅色。
謝知之甚至在折返的路上,順手從飄窗上放置的紙巾盒裡抽了一張,仔細将骰子擦過一遍。
“……給你。”
時間太久,原本應該剔透的骰子如今明顯看得出已經染上歲月發黃的痕迹。她撿起來時,剛好有摸到了某一面上曾經刻劃過的淺淺痕迹,現下已經辨不出字形。
但她知道最初的版本:勝意長安。“萬事勝意”和“一世長安”的祝福語各取後半截拼在一起,因為八個字太多了,一面刻不下。
當年謝知之刻意把這枚骰子夾在另兩樣生日禮物裡一起送給裴孔雀,力求不突出。
于是他後來也就真的從未和她聊起過這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
裴率的目光從謝知之手中骰子挪到她臉上。這很難不把眼前的景象和記憶中的場景重疊,畢竟都是同一張臉。
謝知之坦蕩地和他對視,發現與其說是“對視”,不如說是單方面回看。
裴率看似望着她的眼睛,實際心神不知道陷在哪裡。向來眼神流動灼灼的桃花眼難得空茫,竟也讓她品出一絲怅然若失的悲傷。
創作者習慣性的聯想和腦補真可怕,謝知之暗自警醒。裴孔雀才不會有這麼複雜的情緒。
好在裴率很快回神,喉頭一滾,艱澀道:“……謝謝。”
他拈起系統手上的骰子,手指意外地沒有穿過,且觸到了她的掌心——那是非常奇怪的一種觸感,像在溫度适宜的春秋季節一口咬下油炸冰淇淋:熱燙香甜外皮裡,裹着的是冰冷沁齒的寒意。
“早點休息。”謝知之直接收回手,又叮囑了一遍就轉身準備離開。要不是急着查看支線任務獎勵,她也不會周五晚上還緊催宿主早睡。
骰子被攥在掌心,觸碰時的感覺仿佛仍籠罩在指間。
趕在她出門前,裴率忍不住問:“系統,你知道送人骰子是什麼意思嗎?尤其,是你在謝知之的記憶裡能看到的版本……”
謝知之沒有回頭:“宿主,沒事多讀點書,你就知道了。”
回到客廳,0807号的機械聲這才冒了出來:“我以為用戶會說,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是下一次任務的獎勵。”
“對噢!”謝知之已經恢複如常,懊惱地一拍手,“剛剛忘了,啧,虧了。”
“不過裴率聽建議真去看書的可能也不大,下次可能還是有機會。”她樂觀道。
0807号問:“所以你當初送宿主骰子到底是什麼典故?”
“生日禮物啊。”謝知之避重就輕道,“就是一個添頭,看着好看就随手加進去了。我還送了其他的。”比如還包了一個百元的紅包,以及請方便找到的過往同學都給裴率寫點生日祝福的一個本子。
不過當初都沒送到裴孔雀心坎上就是了。
紅包是被說“下次還是送禮物,不要直接給錢,顯得太生分”。生日祝福本,是壞在有小人挑事,在裴率生日前就跑到他面前問東問西,一點也不驚喜。
“真的嗎?”0807号追問,“我不信。作為一個寫小說熱愛埋伏筆的人,用戶會在挑選生日禮物時這麼輕率随意嗎?”
他不細問還好,謝知之回憶起當年往事,多少有點惱羞:“‘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注]系統你也多讀點書吧。”
0807号難得被怼住,靜默三秒後小心翼翼地發問:“這算用戶當年對宿主告白的巧思嗎?”